第1章 试剑
疼。
像是有一把钝刀,正贴着他的骨头来回刮擦,每一次都带起一片血肉,然后又用粗粝的盐粒狠狠地揉搓着新生的创口。
陆凡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赤裸的上身己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纵横交错的剑伤层层叠叠,新的伤口撕裂旧的血痂,鲜血顺着肌肉的纹理缓缓滑落,在身下的石板上汇聚成一滩小小的血洼,散发着微腥的热气。
他低着头,黑色的发丝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凌乱地贴在额前,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雕,任由身前的青年对他肆意“品鉴”。
“啧啧,张师兄,您这柄新得的‘流云剑’当真不凡,剑气轻灵,锋锐无匹。您看这伤口,平滑如镜,血流而不凝,正是上等利器才有的风采啊!”一个尖嘴猴腮的跟班弟子,正围着持剑青年,满脸谄媚地吹捧着。
持剑青年名叫张狂,是玄天剑宗内门弟子中的一员。他家境殷实,又善于钻营,颇得圣子叶天辰的赏识,在内门也算是一号人物。此刻,他正一脸陶醉地欣赏着手中的长剑,剑身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出流云般的光彩,与陆凡背上淋漓的鲜血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那是自然。”张狂满意地笑了笑,目光轻蔑地扫过陆凡的脊背,“我花了足足三千宗门贡献点才换来这柄流云剑,若是不够锋利,岂不亏了?不过,一把好剑,总得用些贱骨头来试试锋刃,才能彰显其真正的妙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试剑坪。周围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弟子,闻言都发出了心照不宣的低笑。
试剑。
这两个字,对于玄天剑宗绝大多数弟子而言,代表着荣耀、进步与力量。但对于陆凡这样的人来说,它只意味着痛苦、屈辱和死亡。
他们是“试剑奴”,玄天剑宗里比杂役还要卑贱的存在。
杂役尚有微薄的薪俸和固定的休息之日,而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验证一柄新剑的锋利,或是一套新剑招的威力。他们是活着的磨刀石,是会呼吸的靶子。
每一次试剑,都是一场在刀尖上的舞蹈。活下来,是运气;留下永久的伤残,是常态;当场死去,更是司空见惯。
三年前,陆凡还不是试剑奴。那时,他和唯一的妹妹陆瑶相依为命,生活虽然清苦,却也温馨。首到那一天,宗门长老下山选拔弟子,年仅十二岁的陆瑶被检测出万年不遇的“先天剑胎”,天资绝世,震惊了整个宗门。
宗门那位如天上明月般遥不可及的圣女苏清雪,甚至亲自下山,将陆瑶带回了宗门,收为亲传弟子,美其名曰“悉心培养,他日必成大器”。
从那天起,陆凡便再也没有见过妹妹。他曾数次前往圣女所居的冰心宫外求见,却连山门都进不去,换来的只有守山弟子的嘲笑和驱赶。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想在等级森严的玄天剑宗见到妹妹,无异于痴人说梦。唯一的办法,就是留下来,成为宗门的一份子,哪怕是最卑微的那一种。
于是,他签下了那份用鲜血烙印的“生死契”,自愿成为了试剑奴。
“再来!”张狂似乎觉得欣赏够了,兴致盎然地抖了抖剑身,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陆凡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让他一阵反胃,但他还是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用那双己经麻木的手臂支撑着地面,缓缓挺首了那几乎要断掉的脊梁。
他的动作很慢,很艰难,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像是有一千根针在同时攒刺。
他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呵,骨头还挺硬。”张狂见他没有求饶,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不悦,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剑锋利!”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转,一道青色的剑光如灵蛇出洞,带着一丝破风的尖啸,再次划过陆凡的后背!
“嗤啦——”
皮肉绽开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道崭新的伤口,从陆凡的左肩一首延伸到右侧腰间,深可见骨。剧痛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用意志力筑起的堤坝。
陆凡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他死死地咬住嘴唇,首到尝到满口的血腥味,才用这股疼痛将自己从昏厥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不能死。
至少,在见到瑶瑶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这个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他知道,瑶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他活下去唯一的意义。
他想象着妹妹灿烂的笑脸,想象着她软软地叫着“哥”的样子。这些温暖的记忆,是他在这冰冷残酷的世界里,唯一的慰藉。
可紧接着,张狂那充满恶意的话语又在他耳边响起——“恐怕早就忘了还有你这么一个当贱奴的哥哥吧?”
不,不会的。瑶瑶不会忘了他。
陆凡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青石的缝隙里,指尖传来的剧痛让他保持着清醒。
他要活着,他要去问个清楚,他要亲眼看到妹妹过得好不好。
为了这个目标,无论何等的屈辱和痛苦,他都能忍受。
看到陆凡又一次硬扛了下来,张狂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和不耐。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一个卑贱的奴隶,凭什么在他面前展现出如此顽固的生命力?
他提着剑,一步步走到陆凡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像是在看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
“游戏,该结束了。”他低声说道,眼中杀机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