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抢药

新纪2035年，七月。

安城。

灰色的苍穹如大碗倒扣，翻滚的云层压的极低。

沉闷，压抑。

一排无人机闪烁冰冷幽光，从烟尘四起的废墟上列队飞行而过。

几栋坍塌的高楼废墟上，一根小臂粗十来米长生锈钢管孤零零横梗着，一只鹰隼，俯视拳头大的脑袋，血红双眼幽幽注视着下方。

“在她手里！”

“拿来，我的！”

“不，是我的！”

“滚开！”

碎石子和砖头铺成的街道上，坑坑洼洼，不少坑洼处还积着发黑恶臭的污水，污水周围聚着知了大小的苍蝇，贪婪舔舐美食。

十来个年纪不一的小女孩赤着瘦骨嶙峋的身体扭打在一起，她们浑身漆黑，脸上满是血泥，要不是声音，几乎很难分辨她们性别。

一个黄澄澄的梨子在她们瘦小的身体间隙中来回穿行，因为争夺，它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噗！”

一个短发小女孩猛地向前扑去，另一个稍微比她强壮的女孩冲了过来，将她撞飞。

她重重落在地上，滚到围观人群中，尖锐的石子将她后背和前胸划出几十道血口。

她不在乎，落地的同时挤开他们，就向前飞快向前爬去，眼中只有那个新鲜的梨子。

“哈哈哈...抢，在那个人手里，快，快，快。”

“每次来，看这帮孩子为了半个苹果，一根香蕉，争得你死我活，心情舒爽多了。”

距离还在争夺梨子孩童三四米处，站着四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们穿着统一黑色衬衫，衬衫后面写着三个白色大字，维安团。

站在最中间那个男人身边，还站着一只长两米，高一米的机械猎犬，机械猎犬眼瞳泛着银色冷光，一眨不眨盯着前方。

“砰！”

两个身形差不多高的女孩子狠狠迎面相撞。

刹那间！

鲜血飚射，两人一同向后倒去，鲜血从俩人鼻孔和嘴巴里喷涌而出，她们瘦到皮包骨的四肢不停抽搐着，瞪着暗黄的双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天空越来越暗，直至完全黑透。

“戾！”

鹰隼发出一声凄厉刺耳鸣叫，挥动翅膀俯冲而下，一只眼睛被它叼在了嘴里，爆掉。

眼球周围还挂着几根血红的神经，鲜血顺着神经从高空滴落在残垣上。

炸开。

它一口吞掉眼球，在贫民区上空打了个旋儿，折返回来，再次俯冲而下。

就在它落地的瞬间，几道身影同时冲向它...

四个男人已经不在乎那个脏兮兮破损严重的梨子会落在谁的手中，他们向前走去，要穿过贫民区，把药送到。等到走了数百米之后，原先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如潮水疯涌而上。

争抢那个梨。

废墟阴暗的角落，一道瘦长少年身影在阴影中出现。

他大概十四五岁，一米八左右，板寸，骨形似刀削，剑眉下是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瞳，正死死盯着其中一人手里拎着的药箱。

缓缓移开，视线又落在了那条机械猎犬身上。

D级机械犬，意识形态单一，速度快、冲撞力强、爆发略有不足。

硬碰硬，团灭概率...五五开。

他收回视线，低下头看自已腹部靠右的伤口，这是腐烂的第八天，从一开始指甲盖大小的咬痕已经扩散到拳头大小，腐肉被他用刀子割掉了。

即使用布条勒了一圈又一圈，依然挡不住难闻的恶臭和溢出的黄色脓水。

这伤...顶多再撑两天。

不抢药，他肯定会再死一次。

对，秦凡是魂穿而来。

一个月前，他还是硕博连读的细胞学研究生，研究人类如何解开细胞枷锁，消除基因中携带的病毒和遗传病，追求身体最大化的强横以及寿命延长。

一次实验，爆炸，他魂穿在这个贫民区生活十五岁少年秦凡身上，并且融合了他的记忆。

少年的记忆并没有提供足够多的消息让他了解这个世界，他出生在贫民区，长在贫民区，母亲五岁那年死在了一个男人的床上，手里还拿着一小块用身体换来的面包。

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走出了四面透风的房间，年仅五岁的他走了进去，回头看着放松后吹着口哨离去的男人，他的衣服后背上，写着三个字，当时他不认识，等到男人走远之后，他回过头来，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他没有哭。

表情呆滞，从母亲手里拿过面包，一口一口吃掉了它。

他自嘲苦涩一笑，终究还是心善了，那个女人...用自已仅仅两岁的女儿做诱饵。

可恨！

想到那个女人，秦凡还是感觉一阵惊悚，她的脸半边都腐烂了，白骨森森，脖子也断裂，黑色的血不断喷涌，可她却依然活着，力量堪比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

缓缓吐出嘴里一口浊气，秦凡又看向自已腹部正中间。

那儿有一把...锁。

与其说是锁，不如说是一把锁的形状。

对。

形状。

光有其形，不见其身。

好似炭笔在他小腹画了一个锁型，颜色却极为浅淡，像极了朦胧月色下挂在遥远天际一颗似有若无的微星，也像是初次接触画画不敢下笔的儿童小心翼翼落笔的结果。锁型也不复杂，锁身是规矩的正方形，上加一个半圆形的锁挂。

唯有一个奇特的点，锁眼的位置，刚好和秦凡肚脐眼的位置重合。

然而，别小瞧了这把锁，正是因为这把锁，才让秦凡能活到现在。

四人一犬快要消失的时候，秦凡跟了上去，潜伏在阴影中，始终保持一个比较远的距离。

安城区最西边是贫民区，生活着数以十万计的贫民，他们要想横穿过去，起码要走上两个小时左右。

秦凡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时间来得及。

残垣断壁之间，总能看到累累白骨或者正在腐烂的尸体，尸体有大有小，上面扭动小拇指粗细的白色蛆虫，一大片苍蝇围绕周围，嗡嗡不停。

一路尾随过去，所见的景象几乎都是如此。

秦凡看的触目惊心。

距离贫民区主干道垂直距离二百米处，还有一条贯穿了安城的宽大河流，河流水漆黑如墨，恶臭熏天，上面漂浮着一层尸体。

而河流的下面，无数尸骨堆积在一起，能有两米高。

那条水流，是贫民区唯一的水源。

在贫民区，人与畜生无异，像极了某些人的私人物品。

天，越发暗淡了，偶尔有一两道阳光撕裂云层，光辉洒落大地，又很快被浓云遮挡。

“戾！”

半空中传来刺耳的鹰隼啼鸣。

不知何时，秦凡已经出现在这条路的尽头处，他站在路中间，低着头，拎着肩、左脚拖在地上，一瘸一拐。

走的极为缓慢。

远处传来了几人放肆大笑的声音。

他们出现在秦凡眼前，迎面走来。

他们并未在意挡在路中间的秦凡。

相遇，停住。

“滚开！”其中一个男子主动上前走了两步，大声呵斥秦凡。

低贱的贫民，在路上相遇维安者，要让路。

秦凡抬起头，冷冷看着呵斥他的男人，并未停下，依旧一瘸一拐向前，拖出一条浅浅的划痕。

那人从腰间拿出一根手掌大小的软棍，向下一甩，软棍伸长，来到一米左右。

指向秦凡。

“滚，我们没有吃的给你。”那人再次说道。

一些饿到极致的贫穷者，会向他们讨要食物，而代价就是随意他们提出什么要求。

只要不死...就行。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右手拎着药箱的男子偏头看了一眼机械猎犬，机械猎犬快如一道光。

秦凡被正面扑倒在地。

机械猎犬低着脑袋，银色眼瞳没有感情，冷漠盯着秦凡。

秦凡与机械猎犬对视，一动不动。

机械猎犬张开了嘴巴，金属打造的牙齿尖锐无比，泛着金属的冷光，可以轻易穿透人类的骨骼。

如此近的距离，秦凡听到了机械猎犬体内齿轮运转时轻微的摩擦声。

它贴近秦凡的脖颈。

秦凡身体蹦的笔直，像是一张拉开的硬弓，右手紧握，此时此刻，他腹部那把锁的线条趋近于透明，一股股能量通过腹部流向四肢，他力量充盈。

“算了。”拎着药箱的男人开口。

机械猎犬退了回去。

他从口袋掏出一个苹果，大口吃了起来，汁水四溅，“想吃？”

秦凡吞咽口水，点点头。

“哈哈哈...”四人同时放声大笑。

他把苹果吃完，果核扔在秦凡跟前，沾染了不少尘土。

“吃吧。”他道。

秦凡没动。

他一挑眉，冷然看着秦凡，“不吃？”

秦凡坐起来，捡起果核，狼狈塞进嘴里。

“哈哈哈...”四人又是一阵大笑。

他们从秦凡左侧走了过去，没人在意一个瘸腿又瘦不拉叽的贫民，威胁为零。

秦凡立马站了起来，转过身，盯着四人后背，天更黑了。

他从腰后掏出一把匕首。

对准拎着药箱那个人的后心，猛地投掷出去。

匕首发出了尖锐的破空声，奇快无比，正中那人后心，直接穿透而过，扎进了前方的土地中，没入大半。

“噗呲！”

鲜血喷涌，那人面朝地倒下，手中的药箱抛跌在一旁，滚了几圈，停在了路边。

“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