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丝撞击防菌玻璃的闷响在实验室内回荡,沈风眠的防护面罩上凝结着细密水珠。
她将手掌贴在冷藏库的观察窗上,靛蓝色代谢物在玻璃内侧蜿蜒成新的锦鲤纹路——这次鱼尾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摆动。
"代谢周期提前了十二小时。"她转身时发髻散落几缕发丝,在孢子云折射的紫光里像跳动的磷火,"吴老板送来的铁盒子有问题,那些孢子正在改写培养皿的基因序列。"
李教授扯着领带结往后踉跄两步,后腰撞上嗡嗡震颤的离心机。
监控屏幕里的芦苇荡画面突然切换成密密麻麻的二进制代码,他哆嗦着掏出镀金怀表:"现在联系德国设备商还来得及,他们最擅长处理..."
"等跨国传真过来,菌种早就把通风管道啃穿了。"沈风眠抓起操作台上的老式示波器,显示屏里扭曲的波形竟与菌毯纹路同步震颤。
她突然将示波器探针插进培养液采集口,飞溅的靛蓝色液体在白大褂前襟绽开警告骷髅的图案。
宋清尘抱着应急菌种罐跨过满地蠕动的菌丝,手腕上妻子编的芦苇手环突然绷断。
草茎落地瞬间被菌丝吞噬,他毫不犹豫地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冷藏库温度正在升高,安全菌种的活性值跌到临界点。"
"把三号柜的虎耳草萃取液拿来!"沈风眠踹开吱呀作响的配电箱,锦鲤胎记在脖颈处隐隐发烫。
她盯着错综复杂的管线,突然抽出簪子捅进某个生锈的接线口:"李教授,关掉总闸三十秒——现在!"
"你疯了!"老教授攥着怀表的手指泛白,"这套设备值两百头耕牛!"他余光瞥见宋清尘己经利落地拉下电闸,黑暗里菌丝发出的荧光反而勾勒出更诡谲的景象——所有培养皿正在自主移动,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提线木偶。
沈风眠簪尖迸溅的火花照亮她发亮的瞳孔:"设备自检程序被孢子侵入,它们在模仿锦鲤洄游的路径。"应急灯亮起的刹那,主控屏突然弹出满屏乱码,仔细看竟是无数首尾相接的骷髅头组成闭环。
宋清尘将冰凉的玻璃瓶贴上妻子后颈,看着她后颈细小的绒毛在冷热温差中轻颤:"虎耳草萃取液混合了去年收的枇杷蜜,按你说的方法。"他说话时喉结在敞开的领口处滑动,喉结下方有道新鲜划痕正渗出细小血珠。
"清尘你..."沈风眠沾取血珠抹在示波器屏幕上,原本紊乱的波形突然呈现清晰的锦鲤摆尾频率。
她猛地转身,菌丝面罩擦过丈夫下巴:"去把西墙第三个通风口封住,用晾晒过的艾草灰!"
李教授的惊呼被突然启动的灭菌喷雾淹没。
老教授狼狈地擦着起雾的镜片,看到沈风眠正将血珠混合物滴进剧烈震荡的培养液。
那些靛蓝色液体突然凝成半透明薄膜,将暴走的菌丝包裹成琥珀色的茧。
"这不科学..."他倒退时撞翻记录本,泛黄的纸页在空中翻飞,每页手写数据都浮现出血色锦鲤水印。
老怀表表盖弹开的瞬间,内置的亡妻照片竟变成菌丝编织的诡异笑脸。
宋清尘扛着艾草灰冲回来时,妻子正踩着摇晃的转椅去够天花板检修口。
她挽起的裤脚露出脚踝旧伤疤,此刻正泛着与菌丝同频的淡紫色。
当艾草灰撒入通风口的刹那,所有显示屏同时爆出七色彩虹条——就像他们新婚那日突然放晴的暴雨天。
"备用电源恢复!"沈风眠跳下转椅时被丈夫稳稳托住腰,她沾满靛蓝色代谢物的手指在宋清尘锁骨处留下指印,"李教授,现在可以检测基因序列了。"
老教授颤抖着将培养皿放进检测仪,瞳孔突然收缩:"这些菌丝...在自主修复设备芯片的电路板?!"他抬头时,看到沈风眠正用簪子尖挑开发烧的配电箱,箱体内壁爬满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菌丝网络。
暮色漫进实验室时,沈风眠蹲在配电箱旁啃着宋清尘递来的烤红薯。
她忽然用螺丝刀柄敲了敲地面:"小赵今天是不是来换过通风滤网?"红薯焦皮簌簌落在某个反光的金属件上,那东西半埋在菌丝里,像枚生锈的钥匙。
沈风眠用螺丝刀拨开菌丝丛,金属件表面的锈迹簌簌剥落。
她忽然笑出声,两颊沾着红薯炭灰的痕迹跟着漾出梨涡:"咱们实验室的锦鲤游进配电箱了。"
宋清尘单膝跪地替她系紧松开的鞋带,抬眸时正巧看见妻子眼底跳跃的金色碎光。
菌丝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将生锈的六角扳手映照得如同沉在河底的青铜器——正是小赵维修时遗落的工具卡住了散热扇轴承。
"这是..."李教授挤过来时白大褂下摆勾住培养架,试管碰撞出清脆的编磬声。
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盯着扳手表面细密的咬痕倒抽冷气:"金属疲劳导致的共振失衡!"
沈风眠突然把啃剩的红薯塞进丈夫手里,沾着糖霜的指尖在菌丝网络上方划出弧线:"你们看这些菌丝走向,像不像在给轴承做针灸?"靛蓝色菌丝包裹着扳手,竟在金属表面蚀刻出与锦鲤鳞片相似的纹路。
宋清尘忽然伸手截住半空飘落的孢子,掌纹里渗出的薄汗让孢子折射出奇异棱光:"上个月暴雨冲垮西桥墩,小赵拿这把扳手修过拖拉机。"他说话时喉结处的血珠终于凝结,在锁骨凹陷处晃成暗红色琥珀。
实验室突然响起欢快的电子音,灭菌喷雾不知何时切换成了《渔舟唱晚》的旋律。
李教授涨红着脸挤开操作台前的菌种罐,十指在键盘上敲出密集的雨点声:"让我重新校准参数!
离心机角度偏差0.3度就会影响孢子活性!"
沈风眠歪头望着突然积极的老教授,发髻上摇摇欲坠的木簪被丈夫轻轻扶正。
她沾着锈迹的手指点在监控屏上,二进制代码正自动排列成锦鲤戏水的动态图:"劳驾您把离心机转速调到和菌丝共振频率一致?"
"早该想到谐波振动的问题!"李教授扯开领带缠住发烫的试管夹,花白鬓角沾着示波器溅出的培养液,"小宋!
把三号培养柜的温度调到37.8度,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宋清尘应声时睫毛轻颤,腕上重新编好的芦苇手环擦过妻子后颈。
他转身时白大褂衣摆扫过配电箱,几簇菌丝顺着布料攀援而上,在肘关节处开出一串铃兰状的荧光花。
当最后一个错误代码被锦鲤图案吞没时,晚风正巧吹散实验室窗外的孢子云。
沈风眠踮脚将六角扳手卡回配电箱凹槽,菌丝网络突然发出类似算盘珠碰撞的脆响。
所有显示器同时弹出绿色进度条,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欢快奔向屏幕边缘。
"成了!"李教授举起记录本时,夹在纸页间的老怀表坠子叮咚作响。
菌丝水印锦鲤在暮色中缓缓游动,将他镜片上的反光切割成细碎的金箔,"自主修复完成度98.7%,这比德国原厂方案还高出六个百分点!"
沈风眠刚要开口,宋清尘忽然用温热的掌心捂住她耳朵。
实验室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飞了栖息在排风口的麻雀,张经理抱着文件夹冲进来时,裤管上还沾着泥塘的新鲜菱角叶。
"沈老板!"他抖落的文件雪片般落在刚恢复运转的扫描仪上,"县城供销社刚上架了宋家菌菇酱,包装和咱们研发的银耳发酵液简首像双胞胎!"
欢快的电子音戛然而止,培养柜指示灯由绿转黄。
李教授手中的镀金怀表突然发出尖锐警报,表盘里的菌丝笑脸开始疯狂旋转。
沈风眠扶住操作台的手微微发颤,指甲缝里的锈迹在金属台面刮出浅浅的红痕。
宋清尘沉默着解开衬衫第西颗纽扣,喉结下方尚未结痂的伤口重新渗出血珠。
他沾血的手指在妻子掌心画了个未完的圈,菌丝面罩后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仿佛暴雨来临前最后的天光都坠在了他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