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一行人站在葬神戈壁的茫茫沙海边缘,热浪扭曲着视线,远处稀疏的绿洲如同诱惑旅人走向深渊的海市蜃楼。
逍遥子留下的线索——“葬神戈壁边缘,阴气异常的小绿洲”——此刻在广袤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片区域东西横跨数万里,绿洲星罗棋布,如同撒在黄绸上的零星翡翠。
其中几处大型绿洲,如“月牙泉”、“枯骨堡”,更是商旅云集,势力盘踞,显然不可能是隐秘的万傀宗分坛目标。
真正的目标,必然藏在某个不起眼,人迹罕至,却又因古物扰动而阴气异常的角落。
萧玄深知盲目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当机立断,不再将目光局限于沙海,转而深入戈壁边缘那些依托绿洲建立的集镇与人烟聚集地,从人言与记录中寻找蛛丝马迹。
在一处名为“骆驼刺”的边陲小镇,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沙尘、骆驼粪便和劣质烈酒的味道。
萧玄西人走进了镇上最热闹的“沙海之眼”酒馆。
这里鱼龙混杂,是消息的集散地,也是亡命徒的避风港。
萧玄出手阔绰,首接包下了几坛最烈的“烧刀子”,请满堂酒客畅饮。
几碗烈酒下肚,酒馆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关于葬神戈壁的种种传说和秘闻如同开闸洪水般涌出:
“葬神戈壁?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三年前,‘黑狼佣兵团’整整三十号人,两个元婴带队,进去找什么‘仙人指骨’,结果呢?”
“连个屁都没放出来,全折在里面了,连魂灯都灭得干干净净!” 一个脸上带刀疤的壮汉拍着桌子吼道,眼中带着后怕。
“万傀宗?嘿,那可是老黄历了!”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修士嘬着酒,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传说啊,上古那会儿,万傀宗牛气冲天!”
“他们用无数钢铁傀儡布下‘周天星斗戮仙大阵’,硬是把一个从上界下来,金光闪闪的‘仙人’给围杀了!”
“仙血啊,据说染红了三千里戈壁!” 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狂热与恐惧交织的光芒。
“可万傀宗也完了,仙人临死反扑,毁了他们的根基……”
“有人说仙人的骨头、法宝碎片,还有万傀宗最核心的傀儡秘典,都埋在那片沙海底下呢!”
“也不是没人找到过好东西!” 另一个酒客接口,语气带着羡慕嫉妒。
“五十年前,‘独臂叟’老李头,就在戈壁边缘捡到过一块刻着符文的金属板,卖给‘神物阁’,换了一座灵石矿!”
“可惜啊,他第二年就死在了流沙里,矿也莫名其妙塌了,你说邪门不?”
“还有‘毒娘子’柳三娘,十年前据说在‘鬼哭岩’附近挖到一截非金非木的傀儡手臂,威力奇大,结果呢?”
“被最信任的情郎背后捅刀,东西也丢了,死得那叫一个惨!”
“这鬼地方的东西,沾着血,带着诅咒!”
“这些年,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传说,死的还少吗?”
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是角落里一个沉默的佣兵队长,“死在遗迹机关下的,被守护妖兽撕碎的,被黑沙暴活埋的……”
“还有更多,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去年‘金沙盟’和‘铁血会’两支队伍,据说同时发现了一处小遗迹,为了几件残破法宝和几块不明金属,当场火并,死伤惨重,最后被闻着血腥味赶来的沙蜥群包了饺子,一个没跑出来!”
他灌了口酒,总结道,“这戈壁里埋的,不光是宝贝,更多的是贪婪和尸骨。”
这些带着血腥味和宿命论的传说,勾勒出葬神戈壁的残酷真相——机遇与死亡如影随形,贪婪是最大的催命符。
萧玄默默听着,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同时也更坚定了谨慎行事的决心。
萧玄并未满足于酒馆的传闻,他在集镇最显眼的告示栏贴出了措辞精准、报酬丰厚的悬赏令:
“重金求购线索!寻葬神戈壁边缘地带,阴气异常汇聚之地。”
“特征:非天然形成(如养尸地、阴煞穴),疑为古物扰动地脉所致。”
“草木异变(如墨绿、枯败),水体异常(冰寒、死寂),或伴生特殊金属/符文碎片。”
“提供确切位置并验证属实者,赏中品灵石千颗或等价法宝!”
重赏之下,各色人等蜂拥而至,信息如雪片般飞来,却也鱼龙混杂:
有人信誓旦旦指认某处巨大流沙旋涡,称其“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陈风亲往探查,发现只是地下暗河入口,因空气对流产生的风啸。
有人声称“鬼哭岩”夜半必有阴兵过境,哭声凄厉。
墨老用探阴罗盘和声波探测傀儡反复验证,确认是风穿过岩层孔洞产生的共鸣,并无阴气汇聚。
一位落魄修士献上一块锈迹斑斑的断剑碎片,声称来自戈壁深处的古战场,阴气浓重。
墨老检测后,发现只是沾染了普通战场煞气和岁月侵蚀的凡铁,并无古物扰动的特殊阴气。
甚至还有心怀叵测者,故意将人引向己知的危险区域(如某个沙盗巢穴附近),试图浑水摸鱼或谋财害命。
这类人被陈风、陈雷毫不客气地“请”去喝茶(物理意义上的),很快就绝迹了。
萧玄与陈风、陈雷耐心甄别,墨老则用他那些稀奇古怪的仪器不断验证。
大量无效信息被筛除,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
就在萧玄对悬赏方式也感到效率低下时,他想到了一处更可靠、更全面的信息源——坐镇中州西部,名义上统辖包括葬神戈壁边缘部分区域的镇西亲王,萧镇岳。
论辈分,萧镇岳是当今大乾皇帝的弟弟,也是萧玄的叔叔辈。
“拜访镇西王?”陈风有些迟疑,“王爷,镇西王性情…颇为孤高,且与我们并无深交,恐未必肯帮忙。”
“无妨。”萧玄胸有成竹,“以子侄礼拜访,阐明来意,只求查阅一些非核心的戈壁地理志异、历年异常事件记录,备一份‘薄礼’即可。”
萧玄口中的“薄礼”,是从地球带来的一些流行和传统音乐,礼物不算惊天动地,但胜在稀奇,特殊,投其所好(听闻镇西王酷爱创作和演奏)。
凭借北荒王的身份令牌和皇室血脉,萧玄很顺利地在恢弘肃穆的镇西王府见到了这位须发皆白,面容威严的老亲王。
“北荒王萧玄,拜见皇叔。”萧玄执晚辈礼,态度恭敬而不失气度。
萧镇岳目光如电,打量了萧玄片刻,声音洪亮:“起来吧,北荒王不在凌霄城坐镇,跑到我这西陲苦寒之地,所为何事?”
萧玄坦然说明来意:为探寻一故友提及可能与上古遗迹有关的阴气异常之地,特来查阅王府可能保存的戈壁边缘地理志异及异常记录,绝无它意。
萧镇岳沉吟片刻,或许是萧玄的坦诚和那份恰到好处的“薄礼”起了作用,或许是出于对同宗晚辈(虽关系疏远)的一点照拂,他最终点了点头。
“葬神戈壁凶险莫测,你身为藩王,当以自身安危为重。”
“查阅些陈年旧档,倒也无妨,来人,带北荒王去‘瀚海阁’。”
瀚海阁是镇西王府存放西部地理、人文、异闻档案的地方。
在王府文吏的协助下,萧玄西人查阅了大量尘封的卷宗:
地理水文图志标注了数百年来有记录的绿洲位置、大小、水源情况变迁。
其中一些小型绿洲因水源枯竭或沙暴掩埋己消失。
异常事件簿记录了一些非自然的灾害或奇异现象。
如“XX年,枯骨堡西北三百里,无名小绿洲草木一夜枯死,潭水结冰月余不化,疑有阴物出世(后无果)”;
“XX年,流沙河故道附近,地陷现古墓,阴气冲天,引修士争夺,死伤数十人,墓室坍塌后被黄沙掩埋”;
“XX年,有采药人报,在‘黑风坳’附近绿洲拾得奇异金属碎片,触之冰寒,后该采药人离奇暴毙(卷宗备注:疑遭灭口)”。
修士活动简报记录了官方知晓的一些修士团体在戈壁的活动踪迹和冲突结果,侧面印证了酒馆传闻的残酷。
这些官方记录,虽然年代久远且语焉不详,但比酒馆传闻可靠得多。
墨老如获至宝,结合地理图志和异常记录,迅速在地图上圈定了十几个可疑的小型绿洲坐标,并排除了几个因水源消失或己被证实是养尸地、古墓的区域。
就在萧玄等人带着从镇西王府筛选出的坐标,准备再次深入沙海进行精细化排查时。
一个畏畏缩缩,面色惊惶的年轻采药人,被王府侍卫带了进来。
他是看到悬赏令,又听说北荒王在镇西王府,才鼓起勇气前来。
“王爷,小人刘二狗,半月前在‘鬼见愁’沙谷西边一片没名字的小绿洲采‘沙阴草’…”
刘二狗结结巴巴,眼神充满恐惧,“那地方,看着普通。草长得还行,但水潭冰得扎骨头!喝一口能冻僵嗓子眼儿!”
“我在潭边挖草根刨出,刨出几块这东西!”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三块指甲盖大小、非金非木、颜色暗沉、表面刻满极其细密诡异符文的碎片。
碎片入手,一股精纯、冰冷、带着金属锈蚀感的阴寒气息瞬间蔓延开来,让周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太邪门了!”
“刚把东西揣怀里,就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像…像有双眼睛在沙子底下盯着我!”
“吓得我魂都飞了,连滚爬爬跑出来,再也不敢去了!”刘二狗回想起当时情景,依旧心有余悸。
墨老一把抢过碎片,拿出一个放大镜般的法器仔细端详,又用几滴特制药水滴上去观察反应,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王爷!错不了!这符文,这材质,这阴气特性!绝对是上古高阶傀儡的核心控制符文残片!”
“而且是极其精密的型号,这阴气并非尸煞,更像是一种被高度约束、用于驱动或维持某种精密造物的‘冷性能量’!”
“这绿洲底下必有重宝!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万傀宗遗迹!”
萧玄看着墨老激动的样子,又看了看刘二狗描述的位置——正好在他们从镇西王府筛选出的可疑坐标范围内,一个极其偏僻、在地图上连名字都没有的小点。
“鬼见愁沙谷西侧,无名绿洲…”萧玄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终于锁定了目标。“重赏此人!准备出发!”
根据刘二狗的指引和地图坐标,西人耗费数日,穿越了地形复杂的“鬼见愁”沙谷,终于在一片被高大沙丘环抱的隐秘盆地里,找到了那片传说中的无名绿洲。
景象与刘二狗的描述高度吻合:
绿洲面积不大,呈狭长形,中央是一汪面积约半亩的幽深水潭。
草木异常, 潭边的植被,主要是些耐旱的灌木和杂草,但叶片颜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墨绿色,缺乏生机,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翳。
水体异常,水潭颜色深得发黑,看不见底。
站在潭边,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远超戈壁夜间的正常低温。
墨老用特制温度计一测,潭水温度接近冰点!
更诡异的是,如此低温,水面却并未结冰。
气息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腐朽金属锈蚀与某种冰冷机油味道的阴寒气息,与纯粹尸煞之气的腐臭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古老、精密、非生命的冰冷感。
“小心,此地确有古怪,阴气内敛却精纯无比,且带着强烈的非生命造物的‘秩序’感。”
陈风元婴后期的神念扫过,神色异常凝重,他的感知比刘二狗敏锐百倍,能清晰感受到脚下大地深处隐隐传来的、如同巨大机械沉睡般的冰冷脉动。
陈雷默契地护在萧玄侧翼,全身肌肉紧绷。
昊阳镜己被萧玄紧紧扣在手中,纯阳之气在镜面下缓缓流淌,蓄势待发。
墨老则兴奋又警惕地取出他那些最精密的探测工具,如同猎人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猎物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