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这诚意可够分量?
厅堂内,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躁动如同闷雷滚过。
张麻子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向下沉沉一压。
喧嚣戛然而止。
粗粝的火把光影在四壁跳跃,映着一张张或狰狞、或犹疑、或愤懑的脸。
片刻的死寂后,一个铁塔般的络腮胡大汉猛地站起,震得身下条凳吱呀作响。
他冲着张麻子一抱拳,声若洪钟:“大哥!这狗官仗着身披那层皮就敢在咱黑虎山撒野?忒他娘的无礼!”
“只要你点个头,我胡老三这就把他当个破麻袋,一脚踹下山崖喂野狗!”
他蒲扇般的大手拍在胸脯上,砰砰作响,眼珠子瞪得溜圆,凶光直射对面端坐的秦风。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脑袋剃得锃亮、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却精心编成小辫的汉子也霍然起身,动作带着一股子痞狠劲儿。
他抱拳的动作比胡老三更花哨些,眼神却更阴鸷:“大哥!老三说得对!这厮大喇喇坐在这儿,哪像是来招安的?分明是拿咱们兄弟当猴耍!”
“依我看,甭跟他废话,先狠狠揍一顿出口恶气,再扒光了扔下山去,看他那身官皮还能不能抖威风!”
“招他娘的鸟安,做咱这山大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自在逍遥,谁稀罕朝廷那仨瓜俩枣的窝囊气?”
他“呸”地一声,一口浓痰精准地啐在秦风脚边不远的地上,挑衅意味十足。
秦风端坐如山,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目光缓缓扫过厅内,那些没出声的汉子们,脸上虽有愤愤不平之色,拳头攥紧,眼神闪烁,却终究没人再跟着鼓噪。
这黑虎帮,人心并不齐整。
张麻子将秦风这近乎漠然的反应一丝不漏地看在眼里,心头那点原本十拿九稳的盘算,竟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微微泄了气。
他本想借着兄弟们这股子凶悍气势,先给这特使一个下马威,压得对方喘不过气,自己才好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可眼前这位……太不对劲了。
从进来到现在,刀光剑影、唾沫横飞,他竟连眉毛都没动一根。
那平静,不是装的,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甚至带着点……看戏的疏离?
这感觉让张麻子后脊梁骨莫名爬上一丝凉意,像是猎物落入了猎户精心布置的陷阱边缘,却看不清那陷阱究竟在哪儿。
他压下这丝不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安抚的腔调,却比刚才的喧嚣更显凝重:
“兄弟们,稍安勿躁。”
他目光转向胡老三和那平头辫须汉子,“火气先收收,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官府开什么价码,咱们总得听听,再计较不迟。”
这话是说给手下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说完,他才真正将视线投向秦风,那目光锐利如鹰隼,试图穿透对方平静的表象,捕捉一丝破绽。
聚义厅内所有的目光,也随着他聚焦在秦风身上,空气再次凝固。
“特使大人。”张麻子开口,每个字都带着山匪特有的粗粝和试探,“咱是个粗人,不绕弯子,敢问,刘大人那边,打算给咱黑虎帮开出什么条件?”
他还刻意强调了“黑虎帮”和“上千号兄弟”,事关身家性命和前途,他必须拿出十分的冷静,也提醒对方,这不是他张麻子一个人的买卖。
秦风迎着他的目光,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条件么?”他微微一顿,目光在张麻子脸上逡巡片刻,“自然看张老大你,能拿出什么让刘大人心动的‘好处’。”
张麻子闻言,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好处?”
他声音拔高了几分,手指下意识地在粗糙的虎皮椅扶手上敲击着:“铲了红叶会那帮碍眼的杂碎,再把姓宋的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拉下水,让他挪挪屁股,好让刘大人顺顺当当往上爬!”
“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提着脑袋玩命的勾当?这还不够?还要什么好处?”
他死死盯着秦风,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强调自己的价值。
秦风听着,眼神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果然,与他所料不差。
他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终于清晰了些许,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随即,他身体微微前倾,在无数道或凶戾、或猜疑、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抬起了右手。
五指张开,清晰地展现在摇曳的火光之中。
“五十万两。”他声音平稳,却如同惊雷炸响,“军饷,一次性,足额交付,绝不拖延分毫。”
他略一停顿,目光锁住张麻子瞬间收缩的瞳孔,清晰地吐出下一句:
“并且,黑虎帮上下,全数纳入州府官兵编制,张老大你,任千户。”
话音落下,秦风身体向后一靠,脊背重新贴上椅背,姿态显得更加放松,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
他悠然二郎腿,脚尖在火光下轻轻点着,目光扫过一张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回张麻子身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确认:
“如何?张老大,刘大人这份‘诚意’,可还够分量?”
秦风那五根手指刚在空中定住,整个聚义厅就跟滚油锅里泼了瓢冷水,“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多…多少?”胡老三那双牛眼瞪得溜圆,铜铃似的,几乎要脱眶而出。
他猛地一拍自己那毛茸茸的脸颊,发出“啪”一声脆响,“娘的,老子没听岔吧?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旁边那个胡子扎成小辫的平头哥,刚才还叫嚣着做土匪好,此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鸭蛋,
那哈喇子都快顺着那精心打理的小辫胡子淌下来了,嘴里无意识地喃喃:
“五十万…五十万…我的亲娘祖宗诶…咱们就算每人平均分一份,那都能到手五百多两,发了啊!”
在他俩的带动下,其他人前仆后继,纷纷开口。
“千户!大哥当千户了!那可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光宗耀祖啊大哥!”
“朝廷这次下血本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五十万两饷银…乖乖,刘扒皮这次真是扒了自己的皮了?”
“管他扒谁的皮!落到咱们兄弟口袋里的才是真金白银!”
“千户…咱大哥以后就是官身了!咱们…咱们是不是也算官军了?”
……
一时间,大厅里沸反盈天。
粗豪的惊叹、难以置信的质疑、狂喜的呼喊、对未来模糊憧憬的议论交织在一起,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死死黏在秦风那五根手指上,又或是狂热地投向主座上的张麻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燥热,方才那点喊打喊杀的戾气早被这泼天的富贵砸得烟消云散。
哪怕是张麻子,此刻有限的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