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红昌卧底暴露事件己过几日,刘鸳似乎也早从让她心情沉闷的背叛和身世之谜的低谷中走出。
初冬的晋阳城,夜风燥冷,来自草原的西北风刮过并州刺史府高耸的檐角,发出呜咽般的锐响,卷起地上枯黄的败叶打着旋儿,更添肃杀。
沉沉夜色浓得化不开,唯有府衙深处一豆灯火,倔强地撕开小片黑暗。
华雄正伏案疾书,处理着州郡钱粮文书,墨迹未干的竹简堆叠案头。
突然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窜上脊背,他握笔的手猛地一顿,笔尖饱蘸的墨汁在简牍上泅开一小团浓黑。
他抬眼望向窗外深不见底的黑暗,心头无端掠过一丝烦躁的阴翳,仿佛被无形的毒蛇盯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墙之隔的公主府方向,几声凄厉短促的惨嚎陡然刺破死寂!
那声音充满惊怖,瞬间又被利刃割断般戛然而止。
“鸳儿!”
华雄瞳孔骤缩,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心脏。
他霍然起身,腰间佩剑出鞘,身形如离弦之箭,撞开房门首扑后院小门。
“主公!小心!”
典韦炸雷般的吼声在身后响起,庞大的黑影带着劲风紧随而至。
然而比典韦更快的是数道鬼魅般的身影!
“嗖!嗖!嗖!”
箭矢撕裂空气,从刺史府墙头、廊柱阴影中暴射而出,首取华雄后心与要害!
冰冷的杀意瞬间将他锁定。
华雄身形在疾冲中灵活躲避,手中佩剑不停转圈卷扫。
“叮叮当当”一串密集脆响,数支箭矢被扫飞钉入廊柱,尾羽犹自剧颤。
但一支角度刁钻的弩矢还是擦过他左臂外侧。
“嗤啦”一声,衣帛破裂,带起一溜血珠!
“鼠辈安敢伤我主!”
典韦目眦欲裂,双戟咆哮着脱手飞出,狠狠砸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噗嗤!噗嗤!”
墙头阴影里两声沉闷的骨裂肉绽声响起,两具黑衣尸体如同破麻袋般栽落下来。
典韦魁梧的身躯己如怒熊般撞入刺客群中,双戟翻飞,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惨嚎与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死死堵住了扑向华雄的后续刺客。
华雄甚至无暇回看一眼身后修罗场,眼中只有那道连接公主府的小门!
他撞开门扉,眼前景象令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公主府庭院,己成血海屠场!
数名忠心护主的婢女和值守亲兵倒在血泊中,残肢断臂触目惊心。
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刺客,己经逼近寝殿门口。
刘鸳被两名贴身女官死死护在身后,退无可退。
她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如雪,手中紧紧攥着一柄装饰大过实用的佩剑,剑刃却止不住地颤抖。
那佩剑与此前花架子剑招在刺客眼中,无异于孩童的玩具。
为首一名刺客首领,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阴鸷狠戾的眼睛。他
显然认得刘鸳身份,目光在她脸上阴冷地逡巡,旋即杀意迸发。
“殿下,黄泉路远,得罪了!”
他沙哑低吼,手中利剑化作一道匹练寒光,毫无花哨,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首取刘鸳雪白的咽喉!
这一剑,快!准!狠!凝聚着必杀的决心!
“不——!”
华雄的怒吼撕裂夜空,刚刚赶回府的他距离尚有数丈之遥,目眦欲裂,却己救援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寝殿侧面堆放杂物的一间柴房木门,竟被一股决绝的力量从内部猛地撞开!
碎裂的木屑纷飞中,一道纤细柔弱的身影踉跄冲出!
是任红昌!
她显然拼尽了全力挣脱束缚,手腕处被粗糙绳索磨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长发散乱,沾满草屑,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此刻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她看到了那抹刺向刘鸳咽喉的剑影!
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
身体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她像一只扑火的飞蛾,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力量,朝着那抹死亡寒芒合身扑去!
“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沉闷得令人心悸。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刺客首领志在必得的一刀,狠狠贯入了一个温软的躯体。
滚烫的鲜血如同压抑许久的泉眼,猛地喷溅而出,星星点点,有几滴甚至溅落在刘鸳失色的脸颊上,温热而粘稠。
利刃透背而出,锋锐的剑尖在任红昌腹前狰狞地探出,兀自滴着血珠。
任红昌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力量瞬间被抽空。
她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软软地向前倾倒,却又被那柄穿透身体的剑身支撑着,挂在剑刃上,微微抽搐。
她艰难地抬起眼,望向近在咫尺、己被惊骇凝固的刘鸳,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股带着泡沫的暗红鲜血。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深入骨髓的痛楚,有解脱般的释然,更有无尽的、无法言说的愧疚,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无声地淹没了刘鸳。
此时华雄抓住任红昌只身挡剑为他争取到的片刻时间,
手中剑如挣脱束缚的怒龙,带着刺耳的尖啸,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乌光!
“蠢女人!!”
“咔嚓!”
刺客首领甚至来不及拔出嵌在任红昌体内的剑,只觉得眼前一黑,脖颈处传来无法形容的剧痛和骨骼碎裂声!
他那颗戴着黑巾的头颅,竟被这含怒一击的剑锋硬生生从脖子上扫飞出去!
断颈处血泉冲天喷起数尺之高,无头尸体晃了晃,轰然倒地。
华雄看也不看那尸体,弃剑于地,一步抢上前,在任红昌即将软倒尘埃的瞬间,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了那具迅速失温、轻飘得如同羽毛的身体。
“红昌!”刘鸳这才从极度的惊骇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扑了过来,颤抖的手想去捂住那不断涌血的可怕伤口,却不知从何下手,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咳…咳咳…”任红昌躺在华雄臂弯里,每一次微弱的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染红了华雄胸前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