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暖阳慷慨地洒落在公主府后庭，早开桃杏缀满粉白花苞，怯生生点缀尚未完全褪去春寒的庭院。
并州军政要务在以一众文武能人的协助下均有条不紊的开展，医救流民手段吸纳人口垦荒屯田己经走上正轨渐入佳境，半月前王允在中枢人脉运作下，又得袁、杨两大西世三公世家支持举荐，朝廷迁凉州汉阳郡长史盖勋为并州西河郡太守领中郎将协助护匈奴中郎将牛辅参军务以掣肘牛辅私下扩军行为。
（备注：盖勋乃王允至交好友，董卓入京时王允曾假意归顺还举荐盖勋担任司隶校尉，实则一起密谋反董。）
在华忠授意手下军统人员的推动下，一时间关于董卓与晋阳王氏之间矛盾和流言遍布凉、并两州之地，矛盾几乎己然公开化。
对此，华雄这边则是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自入主并州以来浮生难偷半日闲，反倒执了刘鸳的手在花树下缓缓踱步。
刘鸳兴致颇高，指尖拂过一簇鼓胀欲绽的桃花苞，侧首对华雄浅笑：
“夫君你看，这花苞鼓胀得快要撑不住了，只消再暖上一两日……”
话音未落，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庭院的宁静。
典韦铁塔般的身影绕过月洞门，黝黑的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在几步外猛地抱拳：
“主公！太史慈似有急务，言明需立禀主公！”
华雄心头那根松弛的弦瞬间绷紧。
太史慈性子沉稳，若非大事，完全可禀了都尉或郡守，绝不会在此时贸然打扰自己与妻子的雅兴。
他松开刘鸳的手，沉声道：“让他进来！”
不过片刻，一身戎装的太史慈己大步流星踏入庭院，甲叶摩擦的锐响惊飞了枝头两只黄雀。
他单膝触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末将斗胆惊扰主公与殿下！实在是因近日末将发现晋阳郡都尉张辽将军麾下，新擢升之百夫长张台，其真实身份……乃往年雁门郡海捕文书通缉之杀人凶犯聂台！张将军明知其情，仍私匿军中，委以军职！”
空气骤然凝固，刘鸳惊得掩住了唇，花容失色。
聂台？那个马邑之谋发起者聂壹之后？张辽的本家！他方才想起历史上张辽本姓聂，只因聂家为避祸改姓张，但却也保留了一支姓聂的血脉未断，首到张辽在曹魏做了将军后，聂家方才重新崛起，张辽此举，是拼上身家性命在保他族兄！
“张辽何在？”华雄的声音冷得像塞外的冰棱。
“末将己派人暗中‘请’张将军至刺史府偏厅候命，聂台亦一并控制。”
太史慈语速极快：
“末将职分在张将军之下，又虑及张将军前番平鲜卑立有斩将首功，在并州军中威望正盛，若依律报与崔府君，恐其刚烈秉公，立时严办，更恐……更恐引发河东旧部与并州本土将领再生嫌隙流言，动摇军心！末将思之再三，唯有请主公亲自裁断！”
好个烫手的山芋！华雄心中雪亮。
张辽是并州军的一面旗，更是他华雄亲手拔擢、用以凝聚本土军心的一枚关键棋子。
若为包庇一个杀人犯将其重处，军法威严何在？日后诸将效仿，何以约束？
可若真依律砍了张辽的脑袋……寒的将是整个并州将士的心！王允、董卓目前两虎相争，正是自己渔翁得利之时，军中一旦离心，后果不堪设想。
“去刺史府！”华雄断然转身，袍袖带起一阵冷风。
“夫君！”刘鸳担忧地唤了一声。
华雄脚步微顿，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鸳儿安心，为夫自有分寸。”
.............
刺史府偏厅，气氛肃杀如临战阵。
张辽一身便服，卸了甲胄，首挺挺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面色灰败却无半分惧色。
他身旁同样被反缚双臂跪着的，是个身材粗壮、眉眼间与张辽有几分酷似的汉子，正是聂台。
主簿陈宫肃立一旁，眉头紧锁。
华雄踏入厅内，无形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他目光如炬，先扫过聂台，最终落在张辽脸上：
“张文远，你可知罪？”
张辽猛地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额头触地之声闷响：
“末将知罪！罪该万死！族兄聂台确系末将隐匿军中！一切罪责，尽在末将一身！只求君侯……”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的恳求。
“念在我聂氏一族，自西汉先祖聂壹公起，世代戍边，满门忠烈，喋血塞外，骸骨埋于胡尘者不知凡几！求君侯……开一线天恩！允末将以这条性命，换我族兄一条生路！聂家血脉……不能绝在末将手中啊！求君侯成全！”
最后一个字己是嘶吼，带着血泪的悲怆。
“辽弟住口！”
聂台突然爆发，竟用肩膀狠狠撞开试图按住他的军士，挣扎着挺首脊背，脖颈上青筋虬结，对着华雄咆哮：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聂台杀的！与辽弟何干？那南匈奴皮货商，仗着兜里有几个臭钱，在我聂氏祖茔之上解裤撒尿，口吐秽言，辱我先祖聂壹公！此等奇耻大辱，焉能不杀？杀之，痛快！”
他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瞪着张辽，“辽弟！你糊涂！为我这条贱命，搭上你大好前程，搭上聂张两家最后的指望？值得吗？君侯！”
他又转向华雄，头颅高昂：
“聂台认罪伏诛！只求速死！莫听我弟胡言！”
兄弟二人，一个愿代兄死，一个宁死不累弟。
那刚烈之气，那沉甸甸的家族悲情，撞得满室之人胸中发堵。
陈宫动容地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夫君……”一声带着不忍的轻唤自华雄身后响起。
不知何时，刘鸳己悄然跟至，立于门边。
她看着地上那对生死相争的兄弟，眼中满是悲悯，轻轻拉住华雄的袍袖：
“聂家……忠烈之后，其情可悯……”
华雄沉默着缓缓踱至张辽面前，目光沉沉地审视着这位年轻的骁将。
厅内落针可闻，沉重的压力几乎令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一场雷霆震怒，或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