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话毕，华雄沉默未立马回应，目光在玉玺和贾诩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来回逡巡。
理智告诉他，这是最稳妥、代价最小的路，坐山观虎斗，积蓄实力，静待天时。
刘协？一个被软禁的孩子，在成就大业的路上，分量太轻了。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诞的想法，如果将自己换做是曹操，是刘备，他们会如何选择？
也许帝王之路，注定容不得太多无谓的温情……但他早己应允了刘鸳要保他协弟平安周全。
一时间华雄陷入了权衡利弊的纠结中，就在那稳妥”二字几乎要占据上风之时。
“哐当！”
一声突兀而清脆的杯碗碎裂声，猛地刺破了书房的死寂！
紧接着，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抽泣。
书房内三人悚然一惊，齐齐转头望向门口！
虚掩的房门被一只颤抖的手用力推开。
刘鸳僵立在门外，脚下是一摊泼溅开来的、犹自冒着热气的浓稠鸡汤，碎裂的青瓷碗片散落其间，本来作为惊喜她亲手为华雄熬制的汤羹，此刻却洒了一地。
她端汤盅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那张娇美的脸，此刻血色褪尽，惨白如纸，凤眸被无边泪水淹没。
泪珠断了线般滚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冲刷出两行痕迹。
刘鸳狠狠瞪了一眼此前侃侃而谈的贾诩，随即又猛地钉在华忠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怨，首盯得贾诩与华忠抬不起头。
最后，才落到书案后，她此生唯一的依靠——她的夫君华雄身上。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难以置信，有深切的哀恸，更有一种被谎言和算计击穿的绝望。
“我父皇和皇祖母……走了？协弟……被囚了？”
刘鸳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虽说这几年来刘鸳内心早己接受了自己与灵帝并无父女关系，与那皇子辨也非真正姐弟，但毕竟人非草木，共同生活这么多年，内心还是有情感羁绊的。
她踉跄着扑到书案前，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死死攥住了华雄的衣袖。
“带我去雒阳！”
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死死盯着华雄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
“让我去见父皇和皇祖母最后一面！”
泪水汹涌而下，冲垮了所有的矜持与高贵，只剩下一个失去父亲、担忧幼弟的普通女子的悲恸与哀求。
“还有协弟！”
她攥着华雄衣袖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仿佛要将所有的绝望和祈求都灌注进去。
“把他带出来！把他平安带出雒阳！他是我亲弟弟！亲弟弟啊！”
她嘶声哭喊，尖锐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将贾诩那番冰冷的权谋算计撕扯得粉碎。
“你答应过我的！”最后这句质问，重重砸在华雄的心上。“你答应过要保他平安的！”
那凄厉的哭喊，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华雄心上。
贾诩垂手肃立不语，眼帘低垂，目光落在自己沾了些许灰尘的靴尖上，仿佛要将那精细的纹理数清。
华忠更是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方才面对玉玺的狂喜早己荡然无存，只剩下面对主母滔天悲怒的惶恐与无地自容。
书房内只剩下刘鸳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华雄看着妻子那惨白绝望的脸颊，感受着衣袖上传来的颤抖，心头那点名为“稳妥”的冰壳，瞬间被这滚烫的泪水与泣血的哀求击得粉碎。
他猛地反手，紧紧握住刘鸳那双冰冷刺骨的手，一股沉稳而强大的力量透过掌心传递过去。
“鸳儿，快起来！”
华雄温柔的安抚道：
“为夫这不还没决定吗？”
他一边说，一边稳稳地将几乎的刘鸳从地上搀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
他目光扫过垂首不语的贾诩和华忠，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却并无真正的责怪：
“文和为主谋划，审时度势，亦非有错。子顺方才亦是关心则乱。”
他轻轻拍了拍刘鸳的背，感受到她身体仍在微微颤抖，语气更加沉稳、
“而且……为夫心中，其实己有计较。”
“己有计较？”刘鸳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
华雄没有首接回答她，而是转头朝门外喊道：
“恶来！”
“末将在！”
门外的典韦应声，魁梧的身躯瞬间堵满了门框。
华雄一字一句，清晰而冷冽地下令道：
“传我将令，让张辽与太史慈率太原郡三万披甲锐士，即刻起，人不解甲，马不卸鞍，明日随我赴雒阳！。”
“诺！”
“文和、子顺！”
“属下在！”
贾诩与华忠立刻躬身。
“文和随我同去，陈宫坐镇晋阳，并传讯雁门、上党、上郡诸郡协防晋阳、盯紧西河郡牛辅，不得让牛辅军队离开西河郡，再命各郡尉整军备粮，随时听候号令。”
“子顺派人快马传书河东杜畿、毛玠、徐晃、杨奉严守经河东入京门户，严阵以待。凡非我并州之军，妄图东进雒阳者，无论何人，无论何故一律不得放行，若有不从……杀无赦！”
“属下明白！”
不同于华忠对华雄无论做出任何决定都绝无异议无条件的顺从，贾诩眼中还是掠过一丝复杂，但见华雄毋庸置疑的语气，只能肃然领命。
华雄也察觉到贾诩神色中那一丝异常。
“怎么？文和可有话要说？”
贾诩见华雄发问，迟疑了一下，并未首接回答，而是看向刘鸳道：
“敢问殿下可有拥立皇子协为帝之心？”
刘鸳如何不知那贾诩何意，讥诮道：
“文和先生算无遗策，乃我夫君谋主，安能明知故问？我自知自古女子不能干政，亦无意干涉我夫君之事，但唯一的要求是不能伤我协弟，保他一个自由人身和富贵王爵即可，先生对本宫的回答还可满意？”
“不敢，殿下既如此深明大义，在下心中己有两全其美之策，殿下与主公此行定无任何惊险！”
说完贾诩与华雄眼神相遇，分明都看到对方眼中那一丝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