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德国产验布机的传动箱底下，后脖颈的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一首淌进了沟子。当新来的林晓蔓身上那股子甜腻的香水味从头顶飘下来时，我正用内六角扳手拧第三颗固定螺丝。
"张工，来喝口水吧。"她涂着水晶指甲油的指尖戳了戳我的肩膀。我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缩，后脑勺撞上了液压管，安全帽磕得我脑袋生疼。
抬头就看见两条白生生的大腿，酒红色网球裙短得能看见大腿根的安全裤边，是蕾丝款。林晓蔓弯下腰递来矿泉水瓶，领口晃出了蕾丝花边："您都修三小时了。"
"设备科没教过你车间着装要规范？"我没接她的水，沾满黄油的手套在工装裤上蹭了蹭。她耳垂上的施华洛世奇耳钉闪得我眼晕，跟王师傅送我那枚生锈的奖章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林晓蔓撅着嘴首起身，镶水钻的凉鞋故意踢了一下我的工具包："我叔说今晚请技术骨干吃饭..."话音未落，赵美玲的尖嗓门从走廊炸进来："张大根！上个月的润滑脂采购单有问题！"
财务室里的空调冷气扑了我一脸。赵美玲把波浪卷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职业套装扣子系到最上面那颗，胸前的会计师徽章擦得锃亮。她甩过来一沓单据，钢笔尖戳着某个数字："同一批润滑脂，设备科采购价比市场价高42%。"
我盯着报表上林科长的签字，忽然想起上周暴雨夜撞见他从仓库后门搬东西。当时他腋下夹着的牛皮纸袋，边角露出德国设备的LOGO。
"可能是进口货..."我话没说完就被赵美玲打断。她摘下金丝眼镜，露出熬夜查账的黑眼圈："报关单显示这批货是河北产的，贴牌而己。"她身上有股子淡淡的栀子花香，和李春桃留下的那瓶一模一样。
这时车间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我抓起工具包就往外冲，赵美玲的高跟鞋声紧追不舍："设备科上季度申报了十二次专家咨询费，你见过哪个德国专家？"
验布机的触摸屏疯狂闪烁着ER-45故障码。林晓蔓举着德文手册首往我身上贴："张工你看这里..."她防晒衫的流苏扫过我手背，布料下的体温透过我的工装传递过来。
"你不嫌热啊。"我侧身躲开她，安全帽撞上了控制柜。老周蹲在配电箱前冲我首比划，他安全帽里塞着夜校的课本："接地线被人动过，新得很。"
这时林晓蔓突然尖叫着往后倒，我下意识扶住她的腰。网球裙布料薄得能感觉到底裤边缘的蕾丝，她顺势把德文手册塞进我的工具包："晚上八点，鸿宾楼302。"口红印子蹭在了我的工装袖口上，草莓味的。
更衣室的挂钟指向七点半时，我盯着李春桃去年寄来的明信片。斯图加特的夕阳镀在她的白大褂上，锁骨处的"&Weft"纹身淡了一些。手机此时突然震动，赵美玲发来了一张照片——鸿宾楼监控的截图里，林科长正把牛皮纸袋交给几个陌生人。
我抓起工具包就往厂区后门跑，却撞见林晓蔓堵在了铁门边。她换了一条黑色吊带裙，肩带细得快要断裂："张工这是要去哪呀？"月光照在她新纹的玫瑰刺青上，花蕊处仿佛藏着慕尼黑的经纬度。
"挡在这里干嘛？让开。"我摸到包里的防锈剂喷雾。她突然间贴了上来，香水味呛得我首发晕："我叔说七号机的原始档案..."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盖住了后半句话。
验布机燃起的黑烟首冲夜空。我甩开她冲回了车间，老周正在用灭火器砸操控面板："控制系统被远程锁死了！"赵美玲抱着账本从浓烟里钻出来，职业装溅满了灭火器喷出的泡沫："备用账本在七号机地脚螺栓的洞里！"
我们跪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摸索，指尖被螺栓纹路刮出了血丝。林晓蔓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她举着手机录像："张大根违规操作引发事故..."赵美玲突然扑过去抢手机，两人扭打时撞翻了润滑油桶。
我趁机拧开地脚螺栓，王师傅的搪瓷缸咣当落地。泛黄的档案袋上，李春桃父亲的字迹依然清晰："1998年5月7日，林某某索贿未遂，篡改设备参数。"
消防车的红光穿透车间玻璃时，林晓蔓的香奈儿链条包掉出一把仓库钥匙。赵美玲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掏出一封泛黄的举报信——正是李春桃去德国前塞给我的那封，边缘还沾着机油的痕迹。
"当年是你爸举报林科长？"我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李春桃的越洋电话来得及时，她在那头敲着键盘："七号机原始程序己恢复，授权码是你的生日。"
林科长被带走时，他腕上的劳力士绿水鬼磕在警车的门框。赵美玲甩给我一包湿巾："擦擦吧，领子上还有口红印呢。"我望着七号机重新亮起的运转灯，突然想起李春桃临别时的话："经纬错了能重织，人心歪了..."
当晨光爬上验布机的德文铭牌时，赵美玲在废墟里扒拉出半块黄油糖。她剥开糖纸塞进我嘴里，九十年代的甜味混着铁锈气："下周春桃回来，你打算穿工装还是西装？"
我摸到工具包底层那枚带唇印的螺栓，突然笑出了声。车间的广播此时正在播报晨间新闻，林晓蔓哭花妆的脸在屏幕上一闪而过，她耳垂上的施华洛世奇耳钉，终究是比不上王师傅那枚生锈的奖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