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晨曦驱散夜色。
夏风端坐高头大马之上，身后铁链相击的哗啦声响成一片。
王怀仁蓬头垢面，与一众衙役、护院皆身披枷锁，被强按着脖颈徒步前行。
他要游街！
百姓从西面八方涌来。
一位老者颤抖着举起手中菜篮，枯黄的菜叶裹挟着唾沫狠狠砸在王怀仁脸上：“狗官！还我儿命来！”
“原来你前日施的是迷魂粥！”卖布妇人突然冲出行列，抄起竹扫帚劈头盖脸地打去，“我男人病死时，你派来的‘郎中’连药都没开！”
孩童的啼哭与大人的怒骂交织成浪。
有人将隔夜的馊饭扣在衙役头上，有人用鞋底抽打护院的脸。
王怀仁踉跄着想要躲避，却被铁链拽得几乎跪地，他昔日油光水滑的官服早己沾满秽物，往日倨傲的面容扭曲成灰败的猪肝色。
“青天大老爷？呸！”瘸腿的乞丐拄着拐杖扑上来，浑浊的泪水混着鼻涕砸在王怀仁肩头，“我讨饭被你家丁打断腿，你还说要‘维护市容’！”
随着队伍缓缓前行，越来越多百姓从街巷中奔涌而出。
有人扒下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挥舞，有人捶胸顿足哭喊亲人冤屈。
铁虎跟随在夏风左右，独眼映着沸腾的人群，眼眶涨得通红。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粗糙的手掌死死攥住马鞍，指节泛白。
三日前那些虚假的繁荣景象还历历在目，此刻百姓们震天的怒骂声，却让他胸口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畅快。
“痛快！痛快啊！”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里带着几分哽咽，“这群狗官，终于遭报应了！”
看着王怀仁狼狈不堪的模样，铁虎只觉胸中郁气尽散。
那些曾被欺压的百姓、那些饿死街头的冤魂，今日总算能瞑目了。
不知谁突然喊出一声：“多亏二皇子殿下为民除害！”
这声呼喊如星火坠入干柴，瞬间点燃了整条长街。
“谢殿下救命之恩！”
“是殿下给我们伸冤啊！”
“之前我还以为殿下跟狗官同流合污，我真该死啊！”
越来越多的百姓跟着双膝着地，黑压压的人群铺满长街。
有人解下破旧的头巾挥舞，有人捧着粗陶碗盛满清水，高高举过头顶。
“二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感恩的呼声首冲云霄，震得城墙上的瓦片都微微发颤。
此起彼伏的叩首声里，夏风端坐马上，身影在朝阳下镀上一层金光。
夏风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声如洪钟穿透喧嚣：“诸位父老！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是朝廷之耻！本宫奉皇命巡查，只为还广陵朗朗乾坤！”
“殿下圣明！”
滚滚声浪再次响起，响彻广陵府的上空。
当最后一抹广陵城的飞檐消失在视线尽头，夏风的队伍踏上归途。
官道两侧新绿抽枝，却掩不住道旁偶尔可见的饿殍残影，无声诉说着这座城曾经的疮痍。
忽有马蹄声自山坳传来，扬起漫天尘雾。
待烟尘散去，沈清瑶一身火红劲装勾勒曼妙身姿，乌发随风飞扬，率着数百山匪齐刷刷跪伏于地，刀刃与甲胄碰撞出清越声响。
夏风勒住缰绳，目光落在那张冷艳动人的脸上，眉峰微挑：“大当家这是何故？”
沈清瑶抬眸，眼波流转间褪去往日锐利，红唇轻启：“殿下翻云覆雨惩奸佞，既洗雪了沈家门冤，又救万民于水火。清瑶一介女流，无以为报。”
“广陵府己经清明。”夏风俯身将她扶起，触及她细腻的肌肤，“此后放下刀剑，寻处安宁度日，方不负这太平。”
沈清瑶却盈盈拜倒：“寨中兄弟今日便会散去。清瑶愿长伴殿下左右，做个端茶递水的丫鬟，只求能亲眼见证殿下匡扶天下。”
数百山匪纷纷高声道：“我等愿追随殿下。”
……
凉亭内。
暮色斜斜掠过亭角飞檐，夏风倚着朱漆廊柱，瞧着沈清瑶绞着衣角，发间银铃轻晃。
往日挥刀凌厉的女匪首，此刻低头时连耳尖都泛红，绣鞋在青石板上不安蹭动，模样局促又羞涩。
“大当家何时如此小家碧玉起来了？”夏风折扇轻敲掌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劫囚车时的威风，倒像是被山风吹跑了。”
沈清瑶猛然抬头，杏眼圆瞪，声如娇嗔：“谁、谁小家碧玉了！我在别人面前可从来不这样。”
话毕，她自己先羞得别过脸去。
夏风的笑声惊起枝头宿鸟，余音还在亭中回荡，他的神色却陡然沉了下来：“你真愿意追随我？”
他指尖着扇骨，目光如炬：“你可知道我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沈清瑶咬了咬唇，裙摆轻扬着上前半步，夕阳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亭柱上。
她第一次见这二皇子，便派人打听清楚——众人眼中的废太子，受尽耻笑，连皇帝都不待见。
“知道。”沈清瑶仰起脸，眼神亮得惊人，“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跟着。”
夏风眼底笑意渐浓，他忽开口问道：“听铁虎说你们家是做客栈生意的？”
沈清瑶微微颔首，乌黑的发丝随着动作轻晃，眼神中满是疑惑。
“王怀仁贪墨赈灾款40万两，你拿走二十万。”夏风语气平静，仿佛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沈清瑶神色瞬间急切起来，杏眼圆睁，声音带着慌乱：“殿下，这……这是何意？”
“你先别急。”夏风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折扇轻点掌心，“跟我去京城，你也只是一个婢女而己。”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凝视着沈清瑶，字字清晰道：“可在广陵府，你却能再次成为首富。本宫需要你这么做。”
沈清瑶眸光闪动，重重一点头：“清瑶愿听殿下差遣！”
她垂眸思索片刻，唇角扬起自信的弧度：“父亲生前在广陵府经商二十年，人脉根基深厚，再加上从小耳濡目染的生意经，要重振家业并非难事。”
夏风望着天边流云，语气笃定：“慢慢来，总有一天，本宫会协助你成为天下首富。”
沈清瑶下意识咬了咬唇，眼神里藏着几分犹疑，显然将信将疑。
“过几天，我会派人送你几张酿酒配方，”夏风忽然转头，目光灼灼，“到时候你就知道，这天下首富之位，绝非空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