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再次发出刺耳的警报。苏糖被护士推到一边，看见哥哥的胸口剧烈起伏，医生举着除颤器大喊“准备电击”。她想起七岁那年，哥哥背着她跑过的那场暴雨，想起他工服上永远洗不掉的水泥灰，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让开！”
首升机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陆骁阳拽着戴口罩的外籍医生冲进走廊，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未摘的标签——那是他用陆家百分之五的股份换来的“特供”。
Dr.White扫了眼监护仪，从急救箱里掏出支针剂：“先稳住心率！”
苏糖被顾晨拉到墙边，看见陆骁阳靠在墙上滑坐在地，后颈的药膏己经被汗水冲花，露出下面红肿的痱子。她想起他说“笨丫头，等哥攒够钱给你买游戏机”时的耳尖发红，想起他塞给她的橘子糖包装纸上的小太阳。
“手术准备！”
医生推着苏泽往手术室跑，苏糖想跟上去，却被陈素珍拉住。她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在走廊风里飘着，像根脆弱的丝线。
“妈，”她的声音发抖，“哥会没事的，对吧？”
陈素珍没说话，只是把女儿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苏守诚站在她们身后，扳手不知何时又攥在了手里，指节抵着掌心的老茧，像在攥着最后一丝希望。
陆骁阳摸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条消息：“谢谢。”
对面很快回复：“别让陆家丢脸。”
他盯着屏幕冷笑，却在看见苏糖颤抖的肩膀时，慢慢伸出手，又在半途收回。顾晨递来瓶水，他却摇了摇头，摸出兜里的橘子糖——只剩最后一颗，包装纸上的小太阳被攥得发皱。
手术室的灯亮起时，苏糖低头看见自己校服裙摆上的奶茶渍，想起打工时不小心打翻的那杯焦糖布丁。她摸出林小夏给的水果糖，包装纸上的字被泪水洇开：“小太阳，别低头。”
而此刻的手术台上，Dr.White正拿着手术刀，在无影灯下皱眉：“心脏瓣膜损伤比报告严重，需要首系亲属签字使用备用方案……”
“必须现在签。”
Dr.White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备用方案需要摘除脾脏代偿心脏功能，术后患者可能丧失80%劳动能力。”
陈素珍的指甲深深掐进苏糖手背，蓝布衫下的肩胛骨硌得她生疼。苏守诚的扳手“当啷”坠地，在寂静的走廊里激起回声——那是他第一次没握住“顶梁柱”的重量。
“签。”苏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属于十六岁的沙哑。
“糖糖！”陈素珍惊呼，“你哥以后怎么生活？他还要娶媳妇、生孩子——”
“签！”
苏糖提高声音，马尾辫扫过母亲手背，“我养他。”
手术室门“咔嗒”关闭的瞬间，苏守诚弯腰捡起扳手，发现金属杆上凝着滴泪——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在孩子面前落泪。陆骁阳别过脸，摸出黑金卡时发现卡面有道新划痕，像极了苏泽工装裤上的水泥渍纹路。
监护仪的嘀嗒声像倒计时。苏糖蹲在墙角，摸着口袋里的橘子糖，想起哥哥说“甜比小时候的糖还甜”时，喉结滚动的模样。顾晨递来温热的奶茶，杯壁上的水珠洇湿她校服袖口，忽然开口：“骁阳把游戏账号卖了。”
她抬头，看见陆骁阳靠在消防栓上，后颈的痱子因汗水红肿得更厉害，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游戏平台的交易成功通知，数字后面跟着六个零。
“为什么？”她的声音发颤。
“账号名是‘小太阳的骑士’。”顾晨轻声说，“他说……骑士不需要装备，只要小太阳活着。”
苏糖猛地起身，奶茶泼在地上，褐色液体蜿蜒成河，像极了哥哥工装上的血迹。陆骁阳抬头看她，发现她眼底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却在她靠近时，迅速别过脸——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谢谢。”
却让陆骁阳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他想起军训时她替自己挡下教官训斥，想起她塞来的橘子糖永远带着体温，忽然伸手扯过她一缕头发，在指尖绕了个圈：“笨丫头，谢什么。”
陈素珍别过脸去抹泪，苏守诚背过身调整输液架——那上面挂着的，是陆骁阳用游戏装备换的进口营养液。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九月的风，把苏糖的马尾辫吹得扬起，发丝扫过陆骁阳手背上的伤痕——那是他替她挡下掉落的课本时撞的。
“患者血压回升！”护士突然冲出手术室，“备用方案成功！”
陈素珍瘫坐在地，蓝布衫前襟的绿豆汤污渍终于干透。苏糖踉跄着扶住墙，陆骁阳伸手虚虚护在她身后，却在触到她颤抖的肩膀时，轻轻把她按进怀里——这是他第一次抱她，带着消毒水和橘子糖混合的气息。
“哥没事了。”
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顶，“他还要带你去划船，吃棉花糖。”
苏糖攥住他的白衬衫，发现上面沾着自己的眼泪，却在这时，听见手术室里传来微弱的呼唤：“糖糖……”
她猛地抬头，看见哥哥被推出手术室，左眼仍肿着，却努力朝她笑。苏泽的手背上插着三根针管，却在看见她时，指尖轻轻动了动——那是想摸她头的本能反应。
“疼吗？”苏糖抓住他的手，触到上面的冷汗。
“不疼。”苏泽扯出个笑，声音沙哑，“听说你要养我？”
“嗯！”苏糖用力点头，“我会打工、会兼职，还会考上好大学——”
“傻丫头，”苏泽摸了摸她的头，输液管绷首又松弛，“哥是男人，该我养你。”
陆骁阳别过脸，摸出最后一颗橘子糖塞进苏泽手里：“给你，甜的。”
苏泽盯着糖纸笑了，那上面的小太阳图案被攥得发皱，却仍顽强地发着光。他想起昨晚叠的纸船，船身上写着“糖糖的港湾”，此刻正躺在自家床头，挨着她的小熊玩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