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里屋出来的孟晓兰也停住了脚，拧眉：“妈，姚雪跟我说过的，她不怨小妹一点，离婚更是跟小妹没关系，是她自己看清了。”
“不可能是她说的。”
“都冷静，别乱说话！”
钱翠花一句厉声斥喝，瞬间让焦灼的小院平静下来。
她转头，冷静看着女儿：“张秀秀，你告诉妈，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
“一字一句，先让我们家里人知道。”
张秀秀深吸两口气：“我给陆行送了礼物，和他一块上山砍柴，除去一次不小心摔倒被他接住外，还有，就是背后抱了他一次，其他什么都没有过。”
“进小树林、逼他离婚，更是没有！”
钱翠花怒声：“什么都没有过，那你坐地上干嘛，吓成这样干啥。”
看着母亲严厉带斥责的眼神，张秀秀缓了一下，站了起来。
钱翠花扫视一眼院里的儿女们，视线最后停在了闺女身上：“记住，做错了事不可怕，重要的要学会认错，要会改。”
“没做的事，更是坦坦荡荡，不怕人说。”
她做姑娘时，妹妹被人牙子卖了，村里都说是她跟野男人合谋；她嫁人，大队有人说她太凶不讲理，张菜根根本瞧不上她，这些年，要是怕流言，她早死一千遍一万遍了。
她的孩子们，也是被养得太娇弱了。
这时，秦依然几步从小屋迈步出来，眼带赞赏敬佩：“钱姨说得好。”
“这样，我跟孟姐姐红梅姐去问消息，钱姨带秀秀姐去大队长那说一下，压一压。”
她也知道，这世道这些话对一个女人就是催命剂。
钱翠花回看了眼这位娇滴滴的老五对象，对她点点头，拉着秀秀就往外走。
临出门前，她朝三房门口站着的老三喊：“你也去查消息，给我问清楚，是谁先传的。”
打探消息，老三比家里这些女人灵活。
张起点头应声：“妈，我都知道。”
母女俩先去了大队办，然后就懵了，钱翠花拧着粗眉：“大队长开会去了？还就是今天？”
“对。”
高庆祝点头：“现在大队事务都是新上任的方书记管，钱婶子你找她就行。”
方书记，钱翠花顿时感觉牙缝一紧，手心捏得疼得慌。
咋偏偏是对上她。
看这母女俩神情，高庆祝也多少听到点风声，还是忍不住低声：“我听说，方水云要跟大队长申请，撤销张老师工作，留职查看。”
“钱婶子，我记得你们两家关系挺好的，你先私底下跟她说说去，就在书记办公室呢。”
张秀秀帮过他，他也帮回来这一次吧。
而且，不知怎地，看着她煞白脸色，他心口就莫名堵得慌，不舒服。
‘撤销工作、留职查看’，八个大字重重砸向张秀秀头顶，她眼前发青，自言自语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这不就是首接给她定罪了吗，明明一切都向好了，怎么比前世还差。
眼前，就好像无路可走。
突地，她冰冷似铁的手被紧紧握住，坚定而有力，母亲的声音也掷地有声：“别怕，妈去给你问。”
“凭什么没有证据就想给你定罪，妈都去给你问，给你讨公道！”
她愣愣点点头，像小雏鸟一样，躲在妈妈身后。
办公室里，方水云早听到了动静，看到她们来也不吃劲，反而微微一笑。
“钱姨、秀秀，你们来啦。”
钱翠花点头，开门见山：“我听说大队长把事都交给你处理了，现在村里都在传我闺女瞎话，我需要大队话筒喊一句，压一压那些闲话。”
“嗯......”，方水云慢慢点了点头：“不太行啊，万一是真的呢，大队不就失去公信力了吗。”
“方水云！”
钱翠花强压着怒气：“你是大队干部，今天任何一个我们大队被传这种恶心谣言，你都该出面管。”
“错了不会害死人，但流言能杀人！”
不管之前恩怨，现在她坐在这个位置，就是该做的。
“还有什么叫申请留职查看，你这是没有证据定罪，所有人都会觉得是真的，你知不知道！”
听着对面人的质问，方水云也不生气，只是慢吞吞转了下笔：“要不，你跪下求我吧。”
什么？钱翠花一顿。
坐在窗边，漂亮精致的女人还在温婉笑着：“毕竟我也是被张家多喂一口饭长大的，看在以前交情上，你求我。”
“你说之前不该那样说我，以后还要把我当干闺女，要开开心心迎我进家门。”
“我这人呢，不记仇，只要你求了，我就按你说的办。”
钱翠花还在发愣，首勾勾看着眼前完全陌生、丝毫不认识的女人。
这十几年，她是不是从来没认识她过。
一旁张秀秀己经急眼了，拽着母亲胳膊：“妈，我们走，不需要她了。”
“管她怎么说，等大队长回来了，我们跟他说就好！”
但拽了两下，没拽动。
“妈！”
她尖利喊了一句，更用力扯，但母亲只缓缓转过头，对她摇了摇头。
“秀秀，谢名随时可能上门，不能让他听到。”
“一旦留下心结就完了，你俩这一辈子，都要隔这么个东西，不可能幸福。”
张秀秀泪流满面，哽咽着拼命摇头：“不要，妈，你别求她。”
“你别听她的。”
但她妈只挥开她的手：“秀秀，妈最后一次帮你了，以后，再别犯错了。”
她女儿干的错事，她替她担。
钱翠花一咬牙，狠心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方水云，我——”
她话还没出口，就被女儿扑了起来，她紧紧抱着她，声嘶力竭：“妈，我不嫁谢名了！”
“如果我嫁人，要靠你牺牲，那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我死都不嫁！”
虽然体型悬殊，但她女儿，是用十成十的力气拖她起来，小脸胀得青红，嘴唇发白。
钱翠花还是叹口气，缓缓抱住她，顺着她力气起身。
是她错了，她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自尊心，也伤了女儿的自尊心。
闺女也是要留一辈子心结的。
“呜呜妈，我们回家，你真的别管了。”
“好好好，别哭了，都哭成小花猫了。”
母女俩再没回头看一眼，相互扶着，走出门。
屋里头，方水云只静静看着，也没拦她们，只是手心笔攥得越来越紧。
你看看，当初说好的对她跟亲闺女一样，什么是亲闺女，这才是。
而她，是被说恶心，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
既然做不到，既然亲疏有别，当年就别说那些大话啊，她最恨这些说了不干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