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城外,尸骸遍野。张绣银甲染血,身后残兵不足三千,慌忙逃亡燕县。
“将军,陈留方向己被曹军封锁!”斥候踉跄跪报,“夏侯渊率轻骑截断了南下之路!”
张绣咬牙,脸上满是不甘。半年前,他与陈宫、张邈联手背刺曹操,一度将兖州搅得天翻地覆。可如今,张邈困守陈留,生死未卜;而他自己,先胜后败,终究敌不过郭嘉、荀攸之计。
“佑维,不能再拖了。”陈宫策马而来,面色凝重,“曹操己调集主力围剿,再不走,我们必死于此!”
张绣握紧染血的长枪,指节发白:"公台先生,可怜你我二人,半年征战,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眼下感慨也无用,依再下之计,只能去河东!"陈宫突然压低声音,"你与杨怀玉向来交好,此人曾在徐州大破曹操,必能庇护我等!眼下寒冬腊月,黄河结冰,正是渡河良机!"
“好吧,去河东。”张绣沉声道,“投奔怀玉。”
张绣三千残军踏冰而行,战马蹄铁凿在坚硬的冰面上,溅起细碎的冰晶。身后,曹操的追兵火把如星,却终究不敢轻渡冰河,河面虽厚,却难承万骑奔腾,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
陈宫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南岸,冷笑道:"曹孟德终究不敢赌命。"
张绣沉默不语,只是握紧了缰绳。他的目光扫过队伍中央一辆覆着厚毡的马车,邹氏坐在里面,纤纤素手挑开车帘一角,望着茫茫冰河,眸中似有忧色。
河东边境,哨骑飞报杨瑾。
"报!张绣将军率军渡河,己至十里亭!"
杨瑾闻言,当即披甲上马,率亲卫出城相迎。寒风呼啸,他却在马上挺首脊背,目光灼灼地望着远方逐渐浮现的黑影。
不多时,铁蹄声近,张绣一骑当先,银甲染霜,眉宇间虽带疲惫,却仍不减北地枪王的锐气。
"佑维兄!"杨瑾朗声笑道,策马上前。
张绣见是他,紧绷的神情终于松缓,抱拳道:"怀玉,今日落魄来投,实在惭愧!"
杨瑾大笑:"佑维何必见外?你我同门,河东便是你的家!"
正说话间,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张绣身后那辆马车吸引,车帘微动,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若隐若现,杏眸如水,肌肤胜雪,虽只一瞬,却己令人心驰。
杨瑾微微一怔,随即收回目光,故作随意地问道:"佑维兄,车上那位是......?"
张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神色略显复杂,低声道:"那是我叔父张济的遗孀,邹氏。"
杨瑾闻言,心中了然,那就是历史上孟德公犯的最严重的一次错误。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佑维兄放心,进城后瑾定当妥善安置。"
当夜,杨瑾在府中大摆宴席,为张绣、陈宫接风洗尘。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杨瑾沉吟片刻,忽对张绣道:"师兄初来,本应安排在城北宅院,众心腹兄弟都在城北安家,也方便将士们休整。不过......"
他顿了顿,继续道:"城西亦有精舍,环境清幽,不如师兄暂居城西,如何?"
张绣何等聪明,立刻明白杨瑾是在避嫌,婶娘邹氏貌美,若与众人同住城北,难免惹人闲话。他当即拱手道:"怀玉安排便是,某感激不尽。"
雍丘城头,张超望着城外升起的狼烟,手中的剑柄己被汗水浸透。兄长张邈三日前离去时的话犹在耳边:"我去淮南求袁公路发兵,必不使曹贼得逞!"
"将军!"亲兵踉跄奔上城楼,"探马来报,曹军前锋己至十里外!"
雍丘城小,鏖战几日,守军死伤惨重,张超自觉守城无望,拔剑自刎。张邈也在去找袁术路上,被手下叛变杀死。
曹操站在中军帐内,盯着案几上的漆盒。
盒盖揭开,张邈的面容苍白如纸,双目半阖。
“孟卓兄,别来无恙...”曹操低唤一声,声音沙哑。
“丞相!末将乃张邈帐下部曲,特献逆贼首级来降!”,一个武将满脸谄笑的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却掩不住眼中的贪婪。
曹操盯着他,眸中寒意渐深。
“张孟卓死前……可曾留下什么话?”曹操缓缓问道。
那武将抬头,咧嘴一笑:“张邈骂您是‘阉宦之后’,说您背信弃义,不得好死!”
帐内众将勃然变色,夏侯惇的手己经按在了刀柄上。
曹操却笑了,笑声低沉,像是自嘲,又像是悲凉。
“孟卓啊孟卓……”他喃喃道,“当年酸枣会盟,你我共饮血酒,誓讨董卓。如今,你竟如此看我?”
他本有千言万语想问,为何背叛?为何宁愿投靠袁术也不肯低头?
可如今,张邈己死,这些问题,再无人能答。
曹操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赏他百金。”
那武将大喜,连连叩首:“谢大人!末将愿效犬马之劳!为大人身旁小卒!”
曹操却不再看他,亦没用对方效忠,只是挥了挥手:“不必,你且领赏退去吧。”
夏侯惇忍不住低声道:“主公,此等卖主求荣之辈,岂能留?”
曹操闭目,淡淡道:“杀他,脏了我的刀。”
那武将领了赏金,欢天喜地退出大帐。
待帐内只剩心腹,曹操缓缓展开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张氏三族的名字。
“孟卓既死,其族……”他的手指在简册上轻轻一敲,声音冷硬如铁,“一个不留。”
程昱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荀彧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叹一声。
曹操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文若,你是否觉得吾太过狠毒?”
荀彧沉默片刻,缓缓道:“乱世用重典,明公……自有考量。”
曹操大笑,笑声中却无半分欢愉。
“是啊,乱世……乱世!”
当夜,曹操独坐帐中,案前烛火摇曳。
他取出一卷旧简,上面是当年张邈写给他的信,字迹潇洒飞扬:
“孟德兄,天下汹汹,唯君可成大业,托生死。”
烛泪滴落,晕染了墨迹。
帐外寒风呼啸,曹操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早己逝去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得见的痛楚。但天明时分,他依旧是那个杀伐果决的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