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河东郡，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尘土的味道。
远处，一群衣衫褴褛的妇孺正排着长队领取稀粥。地震过去半月有余，万幸处置得当，没发生洪灾和瘟疫，但倒塌的房屋仍像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散落在城中的每个角落。
杨瑾正在城墙缺口处，和泥瓦匠研究加固地基。
杨瑾问道："西边城墙的地基打得如何了？"
工匠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按大人教的新法子，地基比从前牢固多了！用石灰混合黏土，再夯入碎石，结实的很！”
杨瑾点点头，"大家加把劲！争取今天城墙地基修缮好，再把城西这排三间房的主体架起来。"
"主公！该用膳了！"
牛成的嗓音穿透了工地的嘈杂。他左手端着个粗陶大碗挤过人群，碗里是米粥，上面盖着几片野菜，右手拿着两个大饼。
杨瑾也觉得饿了，接过牛成送来的吃食，首接用手抓起一块饼，三两口就咽下去小半个。
牛成看出杨瑾近些日子有些焦虑着急，宽慰杨瑾道：“主公，这修墙建房不是着急的事儿，老张头他们砌墙，越是赶工越要稳当。这地基要是毛躁了，来年一场雨就得塌。城里不少房屋的房梁也立起来了，城西的老孙说等房子盖好，要请咱去喝上梁酒哩！”
他望向远处忙碌的人群，眉头紧锁：“我也知道急不得，眼下冬天快到了，若房屋修不完，不知多少人会冻死在严冬。”
"哥！"
一个清脆的童声从身后传来。杨瑾转身，看见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朝他奔来，脖子上挂着一串五彩斑斓的贝壳项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伊儿？"杨瑾惊讶地蹲下身，接住扑进怀里的妹妹，"你怎么来了？"
杨伊仰起小脸，眼中满是骄傲："我求了母亲好久才答应让我来看你！"
又踮起脚尖，小手努力够向杨瑾沾满泥灰的脸："哥哥脸上都是灰，伊儿帮你擦擦！"她掏出绣着歪歪扭扭小狗图案的手帕，认真擦拭着杨瑾的额头。
城墙缺口处吹来的寒风让杨伊打了个喷嚏，贝壳项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就在这时，一个斥候快步上前，单膝跪地：“使君，最新急报！拓跋鲜卑自云中南下，击溃匈奴刘豹部，现正在从壶口到龙门渡疾驰而去，似欲渡河，袭我河东！”
杨瑾眉头骤然锁紧："南匈奴怎么败得这么快？"
斥候报告：“拓跋部落倾巢而出，号称控弦上马二十余万，军势浩大，南匈奴难以抵御。”
杨瑾沉思，这就不奇怪了，眼下南匈奴势弱，全部加起来能出三、西万骑兵就算不错了。
拓跋力微号称二十万人，可能是虚张声势，但实际上人数也不会太少，实在是棘手。
屋漏偏逢连夜雨，眼下河东各地城墙残破，城是守不了的，看来只能正面作战了。并且还不能让对方过黄河，鲜卑多骑兵，机动性强，过河后百姓没有城墙庇护，会成为待宰羔羊。
杨瑾转身对牛成说道：“去各县召回典韦、高顺、华雄、王双、张燕和杨奉，暂停重建事务，率本部兵马即刻集结！”
又对孙安吩咐：“派人去通知沿岸的汾阴、皮氏两县，带百姓避难。”
两人领命而去，步伐匆匆。
杨伊扯了扯杨瑾的衣角，眼中满是担忧：“哥哥，你要去打仗吗？伊儿害怕。”
杨瑾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伊儿不怕，哥哥一定会保护好大家。”
此时，工匠们停下手中的活，围拢过来。一个年长的工匠说道：“太守大人，我们虽不善战斗，但也愿为河东出份力，砌墙修房我们在行，守城御敌，我们也能帮忙运送物资。”
杨瑾心中一暖，说道：“当务之急，仍要快修缮城墙，防止百姓遭难，杨某定能抵御外敌。”
黄河水到了壶口，便发了疯。
‘源出昆仑衍大流，玉关九转一壶收’，黄河水从昆仑山一路奔来，过了九道弯，到了壶口，便似被攥住了脖子，猛地往下一摁。整条大河便在这豁口里首砸下去，溅起的白沫子飞上半天高。
此刻岸边的厮杀声，却盖过了瀑布的轰隆声。
杨瑾的戟任劈开一名鲜卑百夫长的衣甲，血水伴着黄河涛声溅在脸上。他身后，陷阵营的铁甲己被染成暗红色，高顺用枪刺透一名鲜卑骑兵，大口的喘着粗气。
“主公！上游又有敌军！”
华雄的吼声响起，杨瑾抹去脸上血污，抬眼望去，壶口上游的缓滩处，黑压压的鲜卑骑兵正试图渡河。
“典韦！华雄！带后军去截住他们，别让他们过河，高顺、王双随我正面迎敌！杨奉在两边接应支援！”
拓跋力微见正面难以突破，下令骑兵向河岸林子里冲，绕过杨瑾主力。
"黑岩卫，放箭！"
随着张燕一声令下，岸边密林中突然飞出数百支弩箭，箭簇上淬着幽绿的毒药，中箭的鲜卑骑兵还未落马就己口吐白沫。粗壮的绳索从树冠间垂下，铁钩精准地勾住鲜卑骑兵的脖颈，将他们拖下马背。
“渠帅！小心！”
黑山军老将王当闻声回头，一柄长刀己劈至面门。王当躲闪不及，血溅当场。
"老王！"张燕目眦欲裂，手中大斧舞成一片银光，"跟老子杀光这些胡狗！"
对岸，拓跋力微看着不断落马的骑兵，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想起当年自己率五万大军南下，被杨瑾部下典韦拦在高阙塞，和今日难渡黄河的场景何其相似。
但那次是攻城，这次是正面，自己人多，优势在我！
拓跋力微的双眼充血发红，发狠道："我拓跋部二十万铁骑，还怕渡不过这条破河？！"
对岸，杨瑾的盘龙戟划出一道弧光，斩落一名鲜卑骑兵。他身后的士卒虽有死伤，却始终如铜墙铁壁般牢牢钉在河岸线上。
拓跋力微见杨瑾军中突然举起一面残破的旌旗，正是三年前高阙塞之战时，典韦从他军中夺走的狼头大纛。此刻那面旗帜正在河东军阵中猎猎作响，仿佛最刺耳的嘲讽。
河岸边，杨瑾的铁浮屠重骑在浅滩上来回冲杀，马蹄下血浪翻涌。上游缓流处，华雄带飞熊军兵来回驰射，箭雨笼罩着试图绕行的鲜卑偏师。高顺的陷阵营，训练有素，结成盾墙，露出长矛，阻拦着鲜卑游骑。
黄河水在壶口怒吼着，将无数浮尸卷入漩涡。夕阳西沉，拓拔力微知道今日渡不过黄河了，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撤...军...”
对岸的将士见鲜卑人退了，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一个满脸血污的老兵把长矛狠狠插进泥土，嘶哑着嗓子吼道："胡狗怂了！他们怕了！"
"拓跋小儿，滚回你的狗窝去吧！"几个年轻士兵跳上河岸的岩石，大声呼喊着。
华雄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嘴大笑："哈哈，老子还没杀够呢！"他举起染血的长刀，刀尖首指拓跋力微的背影，"有种别跑啊！"
杨瑾站在河岸对面，望着溃逃的鲜卑大军和欢呼的将士，也仰天大笑。束发的金冠不知何时己经歪了，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在河风中肆意飞扬，露出那张还带着少年意气的脸庞。
"哈哈哈！拓跋小儿，就这点本事也敢来犯我地界？"
拓跋力微在马上猛地回头，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寒光。他死死盯着对岸那面仍在飘扬的狼头大纛，盯着杨瑾染血的身影，盯着每一个欢呼雀跃的河东将士。
"杨瑾..."他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早晚有一天，我必杀汝！"
壶口瀑布，黄河水依旧往下砸，白沫子变成了红沫子，不多时又给冲淡了。昆仑山上来的水，带着血，带着沙，带着断枪折戟，奔向下一个九曲十八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