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意从他面前走过,绕过了百花花园,去了后院的方向。
顾琰之的视线紧紧跟着她的身影,轻声一笑:“美人一怒,百花残,呵。”
“主子。”
一名穿着素衣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入垂花门。
顾琰之收敛笑意:“赌庄有事?”
叶立诚,地下赌庄大掌事。
顾琰之的心腹之一。
“有人拿命下注,赌二十万筹码。”
一万筹码可换三万两,二十万筹码那就是六十万两。
夸张了,谁的命能值六十万两,他又不是大善人。
叶立诚瞧出顾琰之的不喜,又道:“主子,此人自称是镇远大将军的妻子,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少年郎,面戴银狐面具。”
正因为妇人出自江家。
加上这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的事,叶立诚觉得得先问问顾琰之的意思。
普通人的命,自然是不值钱。
但是江家人的命,值钱呀。
顾琰之转身,看了看叶立诚“银狐少年,镇远大将军的妻?”
他下意识地朝江姝意离去的方向看去,那不正是江十三娘的母亲和弟弟嘛。
那可有意思了。
“江太太抵的是谁的命?”
“她自已。”
“她的命,我不要。”顾琰之垂眸看了看手中的君子兰,又道:“本相要银狐小将军的命。”
“主子,我们问过了,但江太太只抵自已的命,还肯定的说,她的命很值钱,而且,她一定不会输。”
叶立诚把赌庄的情况告诉顾琰之:“她已经先赌了十局,十局十赢。”
顾琰之轻呵了一声:“那还是小瞧了此妇人,她赌的是什么?”
“大小。”
“那本相,就拿她的命开一局,这一局不赌大小,赌猜数,赢了,钱拿走,输了……”
顾琰之笑了笑,看着那消失在八角门的身影:“输了,就让江十三拿自已赎。”
地下赌庄。
“阿娘,拿我的命来赌,他们愿意拿出一百万两赌我的命。”
“不行。”季氏拒绝了十四郎。
可是江鎏相信自已的母亲:“我信你,你不是也坚定的相信自已不会输吗,我的命现在值钱,父亲和哥哥们等不了太久,祖母还在义庄等我们接他回家,阿娘,不要犹豫。”
季氏猛地转头,握住了江鎏的胳膊:“赌场内没有万无一失的赌徒,你是江家唯一的儿郎,但凡有一丝风险,阿娘都不会让你涉足,今日,不过是阿娘带你上的第一课。”
她转头,问赌庄的人:“怎么样,还没问清楚吗?你们若是不敢赌,我可就换个地方了,外头多的是想要我这条烂命的人。”
叶立诚出现在人群,对着坐庄的叶祈郎微微点头。
叶祈郎道:“好,我今日就破例以你之命,为你开一局,但这一局不赌大小。”
“赌什么,你们尽管提。”
“猜骰子数字。”
“好。”
叶祈郎转头对身边的小厮说了几句话。
小厮拿出死契,递到季氏的面前:“还请江夫人先画押,手印一按,生死难料,赢可带着六十万两,输了,留下你的命。”
季氏提起笔,在死契上扬扬洒洒写下自已的姓名——季如月。
按上手印,死契成。
叶祈郎接过死契,看到【季如月】三个字,瞳孔轻颤。
再次打量眼前的妇人:“你是季如月?”
“对。”
季如月眼眸微沉,道:“开始吧。”
叶祈郎皱了皱眉,在骰盅里多塞了两粒骰子。
江鎏大惊:“不对,是两个骰子,你为何又多加两个。”
“因为你们是空手套白狼。”
“可我们抵的是命。”在江鎏心中,他阿娘的命无价。
叶祈郎低哧一笑:“那我们也没说,只猜两个骰子。”
“啷”一声,骰子在他手中摇了起来。
江鎏又欲争执,却被季如月按住:“四个就四个。”
“一局定胜负,季夫人可听好了。”
“啷啷啷……”
骰子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四周的人声也比之前更加嘈杂。
骰子不知摇了多少下,季如月只知,好多声音灌入她的耳朵。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听到了燕凉关外将士们厮杀的声音。
听到她夫君与她道别的声音。
听到江家满门在牢狱里痛苦哭嚎的声音。
听到了鸣冤鼓被十三幺女敲响的声音。
“砰。”骰盅倒扣在桌面。
四颗骰子依旧在骰盅内打转翻滚。
所有声音就像被一只大手屏住,季如月的耳边只剩下骰子的声音。
四只骰子“啷啷”作响。
直到声音渐渐弱下,直至消停,落定。
叶祈郎道:“季夫人,请猜。”
季如月睁开双眼,盯着叶祈郎手中的骰盅,没有一丝犹豫:“二、四、六、五。”
骰盅打开。
江鎏双眸微瞪,惊呼道……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族长沈岸卿,勾结外党,残害忠良江氏,挑唆纷争,损害国运,害死三万镇远军,引百姓恐慌动荡,罪不可恕,现抄家问斩,后宅一切财物,抄还江府,中书令沈岸山,监管不当,革职,丞相顾琰之替代朕,协助江府办理丧事,钦此。”
参寮在沈家祖宅,当众宣布。
台阶下方,跪着上百口沈氏族人。
顾琰之上前接旨。
恰好,江姝意从沈岸卿的内宅走出来。
她把沈府的库房搬空后,便直奔沈岸卿居住的宅子。
从沈岸卿的书房里找到了两卷画。
是她祖父镇远侯亲手所绘的名图《百子百孙图》和《汉江淮南图》。
然后,她又在沈岸卿库房走了一圈。
既然要栽赃沈岸卿,必定会在沈岸卿的宅子留下江家的东西。
可惜,不多。
她冷不丁的问参寮:“江家被抄的时候,书阁里的三千卷书,两千幅画,你们就送回两百卷?”
“啊……”
参寮蒙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少夫人,奴才……”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三千两百卷文书,两千四百卷名画,一样不少的给我送回江家。”
她用命令和威胁的口吻对参寮说。
参寮骇然,猛地回神。
皇上能送还一部分就已经不错了,她怎么不识好歹。
参寮露出一脸尴尬又僵硬的笑:“奴才听不懂沈少夫人的话,你……”
“你听不懂没关系,你家主子听的懂,你只管回去告诉他……”
江姝意微微抬眸,扫过跪在台阶下方的沈氏族人,又道:
“区区沈族长的家财怎抵得过我江家的家财。”
“江家可是被抄了九族。”
“沈家只是抄了区区族长一家。”
“沈岸卿的家财我江家是应得的。”
“但我江家九族的家财,抄走了多少,落到谁的口袋里,参公公回去后,叫他们全都吐出来。”
“我江府会一样一样追回,别到时等我上门讨债,丢尽老脸。”
参寮险些给她跪下了。
姑奶奶,别在这说。
别在大庭广众说。
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