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该露出的地方

雨点敲打着西港市晦暗的玻璃幕墙，在林凡办公室的窗子上蜿蜒出冰冷的泪痕。外面是傍晚将尽的灰蒙，里面是白炽灯刺目的惨白。林凡靠在他的办公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张薄薄的报告纸，油墨的味道混合着劣质咖啡的酸苦，钻进鼻腔。

报告标题赫然：《西港远航集团继承人顾青宇失踪调查报告（初步）》。

客户：远航集团董事局主席，顾长风。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查清真相。

“不惜一切代价”几个字印得尤其粗重，仿佛带着顾长风焦虑的咆哮。

林凡，一个混在喧嚣城市里讨生活的保险调查员，干的活儿离电影里那种抽丝剥茧的神探差了十万八千里。更多时候是和夸大其词的索赔人扯皮，和疑神疑鬼的小老板周旋。收入勉强糊口，最大的资产是练就的一双识破谎言的眼睛和一份能把合同条款抠出花来的耐心。可这份从天而降的委托，却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儿。

地点：远航集团旗下的启明星生物制药厂，C区地下三层的密闭样本档案室。

时间：三天前午夜11：47。

经过：安保系统记录显示，顾青宇持有最高权限卡独自进入。凌晨1：03，安保系统触发高级别入侵警报（源点：档案室内）。但当值班警卫三分钟后抵达时，档案室门禁完好，内部除顾青宇本人消失无踪外，无任何破坏痕迹。室内物品完好，仅角落一部年代久远的压力数据记录仪外壳破裂，散落在地。顾青宇随身携带的一切物品，包括嵌入身份芯片的手表，信号均在其进入档案室后不久彻底消失，如同被无形的幕布吞噬。

林凡的目光死死盯在报告附带的两张照片上。一张是启明星厂C区破败的外景，铁皮屋顶锈得发红，像凝固的血痂，与远航集团光鲜的形象格格不入。另一张，是特写在档案室冰冷水泥地面上的破碎物——一个磨损严重的、黄铜材质的……阀门？ 零件的一部分，结构复杂，接口处有烧灼和撕裂的痕迹。它不属于任何己知的现代设备型号，更像是老式机械上的部件。

报告里没细说这东西为什么重要，但它让林凡后颈的汗毛立了起来。他想起上周处理的一个小案子，一个哭诉工厂工伤的老工人无意间抱怨过C区的“那地方”，“…邪门！底下跟闹鬼似的，机器老坏，有人下去一趟，回来能病好几天…”

电话铃声突兀地撕裂了办公室的寂静。

林凡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老周。一个头发花白、眼神像老鹰的前刑警，现在是接些“疑难杂症”的独立调查员，也是林凡入行时带过他一阵子的半个师傅，路子野，消息灵。

“林凡，”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嘈杂，像是在某个露天集市，“顾长风那个委托，你接了？”

“刚看完报告。”林凡答道，目光还停留在照片里那个奇异的黄铜零件上。

“放下。”老周的语气斩钉截铁，“立刻，马上。这案子是个泥潭，一脚下去就拔不出来。”

“怎么说？真有这么邪乎？纯粹的绑架失踪案？”林凡试图从老周嘴里套出点什么。老周的消息来源向来神秘但准确。

“绑架？”老周嗤笑一声，带着某种林凡从未听过的、混杂着忌惮和厌恶的情绪，“你懂个屁！那是‘阈限点’！不是什么狗屁绑架！”

“阈限点？”林凡皱眉，“啥玩意儿？新黑话？”

“不是黑话！林凡，听着，”老周的声音更急促了，“有些地方，是‘病’的…说病也不对…就像是现实这张皮上破了洞，露出底下不该露出来的东西。西港这样的洞不少，启明星C区地下三层，就是最近冒出来、最凶的一个！进去的人……顾少是第二个，前面一个安保部的愣头青，三天前下去巡查，再没上来！官方捂得死紧！”

林凡的心沉了一下。老周从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他口中的“不该露出来的东西”，和照片上那个突兀的破铜烂铁零件带来的诡异感，瞬间重合。

“那东西是什么？顾长风知道？”

“顾长风知道个球！他就知道他儿子没了！他只知道砸钱！可钱能砸开那种地方的门？”老周啐了一口，“听着，小子，这案子的‘酬劳’不是钱，是命！别碰！当没看见！” 电话那头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老周骂了一句：“妈的，回头再说！记住我的话，千万别——”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只剩急促的忙音在林凡耳边回荡。

办公室重归寂静，只有雨声敲击玻璃的节奏愈发清晰。林凡盯着那份报告和那两张照片，老周的话像冰块滑进胃里。“阈限点”。“不是钱能砸开的门”。

他的理智疯狂报警：抽身！现在还来得及！

但他的身体，他那该死的、被调查员本能驱动的身体，己经站起来了。眼睛像扫描仪一样再次掠过那张工厂照片——启明星C区地下三层。他必须去看看。不是为顾长风那不知所谓的“不惜代价”，是为老周口中那几个消失的人，为那份无法解释的报告，也为照片里那个不属于此地的、古怪的黄铜零件。

它仿佛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召唤。

启明星生物制药厂C区果然如照片里一样破败。暮色西合，雨水洗刷着陈年铁锈，在地面蜿蜒成暗红色的细流。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霉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隐隐的铁腥味。

林凡轻松避开了仅有的一个昏昏欲睡的夜班门岗，撬开一道锈迹斑斑的紧急逃生侧门。门轴吱呀作响，在空旷死寂的厂区内显得格外刺耳。

通往地下的电梯早己断电停用。他沿着应急通道的金属扶梯向下，手电筒的光圈在湿滑的水泥台阶和冰冷的钢铁管壁上跳跃。越往下，空气越发凝滞阴冷，脚步声在狭窄空间里被放得巨大，每一次都像敲在心脏上。

地下三层。档案室的厚重防爆门洞开，锁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撕裂，扭曲成怪异的形状——这和报告里描述的“门禁完好”大相径庭！显然，在他之前，己经有人活…某种东西从这里离开了？

林凡的手紧握着一根临时找到的撬棍，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有了点依托。他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和尘埃味道的空气，拧亮强光手电，光束刺破黑暗，投进档案室。

惨白的光线下，景象诡异莫名。

档案架像被巨力掰弯的骨骼，扭曲变形倒了一地。纸张散落，如同铺了一层肮脏的雪。而房间中央的地面上，赫然躺着那个在报告照片里看到的黄铜零件——那个断裂的压力阀。它就安静地躺在那儿，在满目疮痍中显得异常突兀。

林凡小心翼翼地靠近，每一步都异常谨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阴影和倾斜的档案架背后。周围除了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和远处隐约的滴水声，一片死寂。他蹲下身，强光集中在那零件上。它大约拳头大小，结构精妙复杂，接口处的断茬参差锐利，带着微不可察的烧熔痕迹。

这不是现代的工业制品。更诡异的是，他发现零件表面上布满了细密扭曲的刻痕——那不是文字，更像是一种疯狂、混乱的涂鸦，多看几眼竟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强。他将撬棍靠在旁边倒塌的铁架上，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去触碰那些冰冷的刻痕。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古老黄铜的瞬间——

脚下的水泥地毫无预兆地软化了！

不是塌陷，不是下沉，而是像熔化的蜡烛，变得粘稠、漆黑，瞬间吞噬了他的双脚、小腿！一股冰冷至极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寒意顺着被裹挟的肢体疯狂上窜，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林凡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身体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向下拖拽！他看到眼前的黄铜零件、扭曲的铁架、散乱的纸片瞬间变得模糊、拉长、旋转。那冰冷的黑暗粘稠地涌入他的口鼻耳窍。

意识被强行拉入无边混沌的下坠。

耳畔最后一丝现实的声音消失殆尽，被一种由无数低沉金属摩擦、濒死哀鸣和难以理解的、疯狂回响的怪异旋律组成的巨大噪声彻底淹没！

遗物——【漏气的压力阀】己锚定。

探界者 林凡，己进入“回响之境”—— 【锈蚀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