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月光如水,洒在地上,仿佛铺上了一层银霜。金荣桂解下县衙铜钟的撞木,那撞木沉甸甸的,握在手中,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力量。
这钟与青铜鼎本是一对礼器,曾经在这个县衙中见证了无数的案件和审判。如今,它们却成了他失败的象征。月光下可见钟内壁刻满贪官名字,都是他任内惩处之人。这些名字,就像一个个诅咒,压在他的心头。
他哆嗦着刀尖,在钟内壁划刻新名。“金荣桂”三字歪斜如虫爬,每一笔都仿佛刻在他的心上。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明日此时,你便是百姓唾骂的逃官。”他对着铜钟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充满了悲哀和绝望。他知道,一旦他离开这个县衙,就会成为百姓眼中的逃官,所有的骂名都会落在他的头上。但他己经没有别的选择,在这个黑暗的官场中,他己经无法立足。
五更鼓响,马弁来报新官仪仗己到三十里外。金荣桂盯着漏壶里浮沉的银箭,心中五味杂陈。漏壶里的水在不断地流淌,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而他的命运也在一点点地走向尽头。
他想起黑七临刑前的话:“俺在十八层地狱等大老爷!”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剑,刺痛了他的心。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能够将黑七这样的恶人绳之以法。却没想到,自己最终也会和他们一样,被这个黑暗的世界所淹没。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将鼎倒扣,鼎足卡住漏壶孔眼。时水顿时淤积不流,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滞了。他想要留住这最后的时光,不想面对即将到来的现实。
但他心里明白,这只是一种徒劳的挣扎。时间不会因为他的意愿而停止,新官的仪仗正在一步步逼近,他的命运己经无法改变。
他给奉天警务处长写信求职,写坏七张笺纸。每一张笺纸上都写满了他的无奈和悲哀。他曾经是堂堂的七品知县,如今却要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份工作。
最后,他撕下官帽上的孔雀翎,蘸墨写下:“职金荣桂,粗通刑名,愿效犬马。”翎管裂开的瞬间,窗外传来早市吆喝“卖刀剪——除锈上光喽!”这声音在他听来,是那么的刺耳,仿佛是对他的一种嘲讽。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凭借自己的才华和正义,在官场中闯出一片天地。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为了生存而放弃自己的尊严。他望着手中的信笺,泪水夺眶而出。
黎明时分,金荣桂亲手将青铜鼎埋入院角老梅下。他挖着土,动作缓慢而沉重。每挖一锹土,都像是在挖自己的心。这青铜鼎,曾经是他的骄傲,是他维护正义的象征。如今,他却要将它埋葬。
当青铜鼎被完全掩埋后,他站起身来,转身时官靴踩到东西。他低头一看,是那块“金公弭盗碑”的拓片。他心中一紧,仿佛被什么击中了。
他缓缓蹲下,抓起拓片,塞进嘴里咀嚼。喉结滚动如吞剑,首到嘴角渗出血丝。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的痛苦和无奈。在他心中,这块拓片就像是他的荣誉,如今却成了他的耻辱。
卯时三刻,马车碾过青石街。金荣桂突然喝停,冲回衙门摘下铜钟。车夫看见老爷抱着钟钻进车厢,钟口朝外像尊小炮。
途经济宁闸桥时,他猛地将铜钟抛入运河。铜钟落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惊起白鹭如纸钱纷飞。这一幕,就像是他与这个黑暗官场的最后诀别。
他望着运河中渐渐下沉的铜钟,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解脱。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己经结束,但他的灵魂却得到了救赎。从此以后,他将远离这黑暗的官场,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片净土。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滚滚,扬起一路尘土。金荣桂坐在车厢里,望着窗外的景色,心中充满了迷茫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