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训练基地，空旷得令人心慌。属于沈宴的专属练习室在顶层最偏僻的角落，隔音极好。
顾予黎站在那扇紧闭的深色木门前，感觉像站在通往深渊的入口。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抖着手指推开了门。
门内空间很大，一面是巨大的落地镜，另一面是整墙的落地窗，映着城市冰冷的霓虹。
一架纯黑色的三角钢琴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卧在房间中央。
沈宴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身姿挺拔如松，纯黑的西装几乎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听到开门声，他并未回头。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松与冷泉香氛的味道，冰冷而疏离，如同他本人。
“关门。”沈宴的声音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顾予黎僵硬地关上门，那“咔哒”的落锁声在她听来如同丧钟。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心脏狂跳，像一只误入猛兽巢穴的兔子。
沈宴缓缓转过身。灯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深不见底的黑眸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实验品的冰冷专注。
“过来。”他命令道，走向那架黑色的钢琴。
顾予黎挪动着灌了铅的双腿，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她停在离钢琴几步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
沈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距离。他伸出左手——那只完好无损、骨节分明、如同艺术品般的手——随意地拂过光滑的琴盖。然后，他拉开琴凳，姿态优雅地坐下。
“《月光》第三乐章，”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带着轻微的回响，“第一句，唱。”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指导，首接命令。
顾予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紧。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试图发声，却只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破碎不堪。
“重来。”沈宴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顾予黎闭上眼，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月光……静谧……她努力想象。可沈宴的存在感太强了！
他冰冷的视线，他身上散发的压迫感，那只黑色手套下隐藏的未知……恐惧再次汹涌而至！
“咳咳…咳…”她控制不住地呛咳起来，声音彻底哑了。
“废物。”冰冷的两个字，如同鞭子抽下。
顾予黎身体一颤，猛地睁开眼，对上沈宴那双毫无温度的黑眸。
屈辱和恐惧交织，让她眼眶瞬间红了。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沈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唇上的血痕，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他没有再斥责，而是移开目光，落在了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缓缓抬起，悬停在琴键上方。
顾予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弹琴？！用那只手？！
然而，沈宴只是用左手，极其缓慢地、如同示范般，在中央C的位置，按下了一个单音。
“哆——”
清澈、干净、带着金属质感的琴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悠长地回荡开来。
“吸气，”沈宴的声音伴随着那未散的余音响起，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般的韵律感，“横膈膜下沉，感受这个音的位置。它不在你的喉咙，在你的腹腔深处。”
顾予黎下意识地跟着那声音的指引，尝试着吸气。很神奇，当注意力被那个单音牵引时，对沈宴本身的恐惧似乎被短暂地屏蔽了一点点。
“呼气，想象这个音随着气息流动出来。”沈宴的左手再次按下同一个音。
顾予黎尝试着，跟着那简单的音符发声：“哆……”
声音依旧干涩，但比刚才稳定了一点点。
沈宴没有评价，左手手指开始在低音区缓慢地、有节奏地按下几个简单的和弦。低沉而稳定的音块如同稳固的基石，在房间里铺陈开来。
他依旧没有看顾予黎，目光落在琴键上，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沉静？
“把你的恐惧，”沈宴的声音伴随着那低沉的和弦，清晰地传入顾予黎耳中，“具象化。想象它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堵在你身体的哪个位置？”
顾予黎愣住了。具象化恐惧？
她看着沈宴专注的侧影，听着那稳定如心跳的和弦，在一种奇异的、被半催眠般的氛围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恐惧……是黑色的……冰冷的……像沉重的锁链……缠绕在胸口和喉咙……
“找到它。”沈宴的声音如同指引，“然后，用气息，像推开一扇沉重的门一样，推开它。用你刚才找到的那个‘哆’音，作为推开门的钥匙。”
顾予黎努力地、笨拙地尝试着。她想象着那黑色的锁链，想象着用气息去冲击它，用那个简单的“哆”音去敲击它……
“哆……”声音依旧微弱，带着颤抖。
“继续。”沈宴的和弦没有停，稳定得如同磐石。
时间在单调重复的音符和笨拙的尝试中流逝。顾予黎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那个简单的音。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僵硬酸痛。
恐惧并未消失，但在那稳定和弦的包裹下，在沈宴那冰冷却异常清晰的指引中，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
她紧绷的神经，在无数次单调重复的冲击下，竟出现了一丝疲惫后的麻木和……极其微小的缝隙？
就在她又一次尝试，气息稍微顺畅了一点，那个“哆”音终于带出了一点微弱共鸣时——
“叩叩叩！”
练习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顾予黎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从那种半催眠的状态中惊醒，声音戛然而止，惊恐地看向门口。
沈宴按在琴键上的左手也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转向门口，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瞬间凝聚起比之前更加冰冷锐利的光芒！被打扰的冰冷怒意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林少钰带着阳光笑容的脸探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两杯热饮：“沈宴？予黎？还在练啊？我给你们带了热牛奶……”他的声音在看到室内气氛时戛然而止。
沈宴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审视和……一丝极其隐晦却尖锐的被打断的不悦，落在了林少钰脸上。
林少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被沈宴那冰冷的目光看得有些手足无措，提着热饮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叮！检测到关键人物‘沈宴’情绪波动！】
【波动类型：中幅值、负向！分析成分：被打扰的强烈不悦（70%），被打断引导进程的烦躁（20%），对林少钰出现的本能排斥（10%）…】
【判定：符合‘领地意识被侵入’及‘排他性占有欲’被轻微触发特征！】
【叮！隐藏任务‘酸意初酿’进度条……变动！】
【当前进度：99%！(?ω?)】
99%！
顾予黎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跳动！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脑中刷过的提示！
只差最后1%！就因为林少钰的出现打断了沈宴的“教导”，引发了他被打扰的不悦和对“领地”被侵入的排斥？！
沈宴的目光在林少钰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冰冷锐利的审视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得林少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尴尬和一丝受伤。
然后，沈宴极其缓慢地收回了目光。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僵立在钢琴旁的顾予黎身上。
这一次，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冰冷引导，只剩下纯粹的、如同寒冰般的命令：
“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