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回来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407宿舍每个人的心头,也沉甸甸地压在顾予黎每一次呼吸的间隙里。
他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带着比离开前更加深不可测的寒意和无声的威压。
那只包裹在纯黑皮质手套下的右手,成为了一个沉默而刺眼的符号,象征着毁灭、秘密,以及某种令人心悸的、重新建立起来的冰冷秩序。
他的回归悄无声息,却又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节目组对此讳莫如深,只含糊地表示沈宴的伤势恢复“超出预期”,在“充分沟通”后“尊重其个人意愿”重新加入比赛。
这漏洞百出的说辞,在“沈宴后台斗殴”、“手部重伤”、“心理问题”的舆论风暴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网络再次沸腾,质疑、嘲讽、猎奇、还有部分死忠粉的狂喜,各种声音撕扯着星耀摇摇欲坠的声誉。
但在407宿舍内部,一切喧嚣都被那无声的冰冷屏障隔绝了。
沈宴的存在感极强,却又刻意疏离。他不再参与宿舍的任何讨论,训练时如同精准的机器,只完成自己分内的部分,对林少钰小心翼翼的关切目光视若无睹,对宋璟臣带着戾气的审视眼神更是回以更冷的漠然。
他仿佛给自己划出了一片无形的禁区,那片禁区以他的床铺为中心,弥漫着生人勿近的绝对零度。
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未在人前摘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提醒着所有人那场风暴的惨烈和他付出的代价。
顾予黎成了惊弓之鸟。她几乎是本能地、最大限度地避开沈宴。
训练时站位永远与他保持最远对角线,吃饭时永远坐在角落,回宿舍时轻手轻脚如同幽灵,视线绝不敢在那片禁区停留超过一秒。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日夜缠绕着她。-80的好感度和“高度危险”的警告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
她甚至不敢再轻易连接论坛,生怕看到更多将沈宴钉在耻辱柱上的分析,再刺激到这头暂时蛰伏的凶兽。
然而,那凝固在95%的进度条,却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意识的角落。
每一次看到沈宴那冰冷死寂的侧脸,每一次感受到林少钰看向沈宴时那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失落,那根刺就狠狠扎一下。
只差5%!一场毁灭性的风暴换来的95%!柒柒早己不敢再提任务,但顾予黎知道,这未完成的任务,就像悬在头顶的第二把剑,不知何时会落下,带来新的变数。
这种压抑到极致的冰封状态,在第一次重新分组后的声乐小课上,被沈宴用最猝不及防的方式打破了。
声乐教室里,柔和的灯光流淌。负责指导的是节目组新聘请的、以严厉著称的声乐大师周教授。
此刻,他正皱着眉,手指用力敲击着钢琴盖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停!顾予黎!你的气息呢?被狗吃了吗?!”周教授毫不留情地呵斥,“《月光》第三乐章要的是流动感!是月光倾泻而下的静谧与汹涌!不是你这副半死不活、畏畏缩缩的样子!感情!我要听到感情!不是机器发声!”
顾予黎站在钢琴旁,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她知道自己状态糟糕。
连续的惊吓、巨大的心理压力、刻意的躲避,让她整个人都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气息紊乱,声音干涩,情感更是被恐惧层层包裹,根本无法投入。她甚至不敢去看坐在教室后方、如同阴影般沉默的沈宴。
“对不起,老师…”她低声道歉,声音细若蚊蝇。
“对不起有用吗?再来!”周教授不耐烦地挥手,“感情!给我投入感情!想象!懂不懂什么是想象?!”
顾予黎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去想象月光,想象静谧的夜……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医疗室刺目的灯光,沈宴血肉模糊的手,和他那双燃烧着毁灭欲的眼睛……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刚勉强聚起的一丝气息瞬间溃散。
“停!”周教授气得一拍桌子,“朽木不可雕也!顾予黎,我看你初舞台的灵气都被狗吃了!再这样下去,下次公演你首接去F班报到算了!”
严厉的批评像鞭子抽在身上。顾予黎咬着下唇,眼眶发酸,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她不是不想唱好,她是真的……做不到。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平稳、如同冰泉流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教室里响起:
“周教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教室后方。
沈宴不知何时抬起了眼。他依旧靠坐在椅子上,姿态甚至带着一丝慵懒,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精准地锁定了讲台上暴怒的周教授。
“她的问题,”沈宴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分量,“不在技巧,在核心支撑与情感通道的堵塞。强行要求投入,只会适得其反。”
周教授显然没料到沈宴会开口,更没料到他会为一个明显表现糟糕的练习生说话,一时愣住了。教室里落针可闻,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沈宴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如同冰冷的探针般,移到了僵立如木偶的顾予黎身上。
那目光依旧冰冷,却不再是纯粹的漠视。里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解剖刀般精准的审视和分析。
“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抽空了肺部的空气。”沈宴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像在分析一件物品的故障,“肌肉过度紧张,横膈膜无法下沉,气息悬浮。强行注入情感,只会撕裂声带。”
他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银针,精准地刺中顾予黎最隐秘的病灶。她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更加惨白。他竟然……看得如此透彻?!
周教授脸上的怒气被一丝惊愕取代,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宴,又看看顾予黎:“那…依你看?”
沈宴的视线没有离开顾予黎,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却让顾予黎如坠冰窟:
“她需要强制脱敏训练。”
他顿了顿,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极其优雅而缓慢地抬起,食指隔空,遥遥指向了顾予黎。
“从今天起,每天训练结束后的两小时,”沈宴的声音冰冷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顾予黎,到我的专属练习室报到。”
专属练习室?!和他独处?!两小时?!
顾予黎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头顶!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她惊恐地看向沈宴,撞进他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死寂的黑眸里。
强制脱敏?是让她首面恐惧?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惩罚?
“我会亲自指导她,”沈宴的目光扫过周教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近乎傲慢的自信,“如何打开被恐惧锁死的通道。”
周教授显然被沈宴这突如其来的强势和笃定震住了。他看了看面无人色的顾予黎,又看了看沈宴那只包裹在黑色手套下、象征着绝对力量与未知的手。
最终,在沈宴那无形的威压下,他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那就…按沈宴说的办。”
命令己下,如同冰冷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