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钻进教学楼时,林凡正踮脚往教室窗台放保温杯。
杯身贴着她亲手画的简笔画——是陆沉低头看图纸的侧影,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眼镜,发梢翘着点没梳开的碎发。
阳光透过玻璃在杯壁上折射出虹彩,像撒了把碎糖。
"小满!"陆沉的声音从后门传来,带着点刚跑完操的喘息,"我把模型零件放你抽屉了。"
他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袋口露出半截雪白的泡沫板,"王教授说这周要交古建修复模型,我昨晚熬到两点才裁好斗拱。"
林凡转身,看见他额角沾着点木屑,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没系,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
他的帆布包敞着口,露出半本《华国古建筑营造则例》——书页边缘卷着毛边。
是她上周在旧书店淘的,当时他蹲在书架前翻了半小时,说"这书里的榫卯图,比我们专业课的还清楚"。
"陆沉。"她踮脚替他理了理衣领,"你昨晚又没睡好?"
"睡了。"他耳尖瞬间红透,"就是......就是裁泡沫板时总想起你说'斗拱要像花瓣一样舒展',就多检查了两遍。"
他从纸袋里掏出个泡沫板,边缘打磨得光滑,"你看,这朵'莲花'的卷瓣,是不是和你画的那张草图一模一样?"
林凡接过泡沫板,指尖触到他留下的刻痕——在花瓣根部,用铅笔轻轻点了个小点,是她上周说"这里要加道暗纹"的位置。
她突然想起寒假里他帮她修台灯时,也是这样,把她的每句"随便"都记在心里,最后做出来的灯,连灯罩的褶皱都和她素描本上的分毫不差。
"走。"她拽着他的手往讲台走,"王教授己经来了,他要检查我们的模型进度。"
教室里己经坐了不少人。林凡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陆沉的位置在斜后方第西排——这是他上周特意和班长调的,说"看黑板方便,也能看见你"。
此刻他的课本摊在桌上,扉页上用彩色便签贴着她的照片——是去年春天在樱花树下拍的,她的发梢别着他折的纸玫瑰。
"李若溪同学。"王教授扶了扶眼镜,"你和陆沉负责的唐代木构斗拱模型,上节课说缺个耍头构件。现在带来了吗?"
林凡转头看陆沉,他的喉结动了动,从纸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块。
木块表面打磨得发亮,两端刻着卷草纹,是他用刻刀一点点雕的:"带来了。我昨晚对照《营造法式》的图样,量了三次尺寸。"
王教授接过木块,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不错,榫卯契合度到了90%。不过......"他指了指木块侧面,"这里的凿痕太深了,唐代工匠讲究'刀随心动',痕迹要像春风拂过柳枝,不能太生硬。"
林凡的目光扫过陆沉。他的耳尖红得能滴血,低头用刻刀轻轻修着木块,发梢垂下来遮住眼睛。
她想起上周他帮她做建筑模型时,也是这样专注,刻刀在泡沫板上划出细响,像在弹奏什么无声的曲子。
"陆沉。"她轻声喊他。
"嗯?"
"我帮你扶着木块。"她伸手托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握刻刀留下的,"这样你能看清凿子的角度。"
陆沉的手顿了顿。他抬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好。"
他的呼吸扫过她的手背,"小满,你知道吗?我以前总觉得,古建筑是死的。"
"现在呢?"
"现在觉得......"他的刻刀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是活的。
因为有人在刻它,有人在修它,有人......"他顿了顿,"有人和它一起变老。"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王教授笑着摇头:"小年轻,干活儿时别腻歪。"
他指了指讲台,"去把模型台上的比例尺拿来,我教你们怎么校准斗拱的出跳。"
林凡和陆沉并排站在模型台前。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两人的指尖交叠着调整比例尺。
阳光透过窗台洒进来,在泡沫板上投下他们交握的影子,像幅被揉皱的画。
"你看。"陆沉指着模型上的斗拱,"这朵'莲花'的卷瓣,要是加上你说的'暗纹',是不是更像真的?"
"嗯。"林凡从铅笔盒里摸出支红色铅笔,"我帮你画。"
她的指尖蹭过他的手背,"你刻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这样就不会刻错了。"
陆沉的喉结动了动。
他低头刻着暗纹,刻刀在泡沫板上划出细响,像在说悄悄话。
林凡望着他低垂的眼睫,在他手背上轻轻画了道线:"这里要浅一点,不然会硌手。"
"知道了。"他的声音发颤,"小满,你手怎么这么凉?"
"因为......"她把冰凉的手塞进他口袋,"你口袋里有早上买的豆浆,还热着。"
陆沉的手在口袋里顿住。
他摸出保温桶,掀开盖子,豆浆的甜香混着桂花香涌出来:"我今早路过食堂,看见新出的桂花豆浆,想着你爱喝甜的......"
林凡喝了口豆浆,甜得舌尖发颤。
她望着陆沉低头刻模型的样子,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他帮她查《清式营造则例》时,也是这样专注。
那时她翻到某页,随口说"要是能有张手绘图就好了",第二天他就捧着张素描纸坐她旁边,说"我画了半夜,你看像不像?"
"陆沉。"她轻声喊他。
"嗯?"
"你说......"她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我们毕业那年,能不能一起修复座老房子?"
"好。"
他立刻点头,刻刀在泡沫板上划出更深的一道,"我要选座有故事的,比如你上次说的,巷子里的老茶馆。"
"那......"她的指尖蹭过他耳后,"修复的时候,你要教我拉锯子。"
"好。"他的耳尖红得像颗草莓,"我教你,拉锯时要匀着劲儿,像......像拉小提琴。"
林凡笑了。
她想起寒假里他教她煮酒酿圆子时,也是这样耐心,说"火要小,像哄小娃娃"。
而现在,他握着刻刀教她修古建,说"刀要稳,像守着老房子"。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
王教授收拾着教案,说:"下周三去省博看唐代木构展,你们俩负责做记录。"
他看了眼林凡和陆沉交叠的手,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年轻人,多接触实物,比看课本强。"
陆沉立刻站起来,帮林凡收拾课本。
他的指尖在她的素描本上轻轻划过,那里画着他们上周在省博看到的唐代斗拱——是他用手机拍的。
她连夜画的,边画边在旁边写:"陆沉说,这斗拱的出跳数是11跳,比《营造法式》还多两跳。"
"走。"他拎起两人的帆布包,"去食堂吃糖醋排骨,我给你占了靠窗的位置。"
林凡跟着他往外走。
风掀起她的裙角,吹得窗台上的保温杯晃了晃,杯壁上的简笔画跟着摇晃,像在跳舞。
她望着陆沉的背影,突然觉得,所谓"学习",从来不是枯燥的课本和模型。
它是和他一起刻泡沫板的深夜,是一起看古建展的清晨,是把每一个平凡的知识点,都熬成最浓的甜。
"陆沉。"她踮脚吻了吻他的后颈。
"嗯?"
"我好爱你。"
"我也是。"他的脚步顿了顿,"比这糖醋排骨还爱,比这桂花香还爱,比......"他顿了顿,"比我以后要和你学的每一个古建知识都爱。"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洒进来,照见两人交叠的影子。
林凡望着他耳尖的红,突然明白,所谓"大学",不过是上天给他们的一个新借口——用来一起刻模型,一起看展览,一起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别人眼里的糖,过成自己心里的诗。
而这诗,才刚刚翻到古建修复这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