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是被宿舍楼下的桂花香熏醒的。十月末的风裹着冷意钻进窗户，她缩在被窝里摸出手机——七点十五分，比闹钟早醒了半小时。床沿挂着昨夜晾的针织开衫，奶白色毛线织着细密的菱形格纹，是她蹲在宿舍阳台织了三个晚上的成果，袖口还留着没拆完的线头。
"小满！"小棠踹开宿舍门，抱着个印满南瓜的保温袋冲进来，"我妈寄的糖炒栗子，热乎的！"她把袋子往林凡怀里一塞，自己扑到床上拽被子，"快尝尝，我挑了最大最圆的，你上次说比食堂的好吃......"
林凡剥了颗栗子塞进嘴里，甜粉在舌尖化开。小棠的手机突然亮了，屏幕上是她和男友的自拍——男生举着糖炒栗子袋，两人的鼻尖都沾着糖霜。林凡笑着戳她腰："又在秀恩爱？"
"这叫分享幸福！"小棠抢过手机，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我听隔壁寝说，陆沉昨天在实验室待到十点，教授说他最近接了个古建修复的项目，可能要忙到月底。"她眨眨眼，"你俩昨晚没约？"
林凡的手指在栗子壳上抠出个小坑。她想起昨晚临睡前，陆沉发消息说"明天早上给你带豆浆，要甜的"，结果她等到七点半，只等来宿舍楼早餐铺收摊的通知。书包里还躺着他今早塞的便利贴："抱歉，教授临时加了任务，豆浆在保温桶里，记得热。"便利贴边缘被揉皱了，像片被风吹落的银杏叶。
"可能......他真忙吧。"林凡低头剥栗子，指甲缝里沾着浅褐色的壳屑。
上午第一节课是古代建筑史。林凡抱着课本往阶梯教室走，路过二教时瞥见公告栏贴着新海报——"首届校园传统工艺设计大赛"，奖金三千，作品要求"结合古建元素与现代生活"。她站在海报前看了会儿，想起陆沉说过："你设计的陶土瓦当纹样特别有灵气，要是能做成实物，肯定能拿奖。"
"李若溪！"
身后传来陆沉的声音。林凡转身，正撞见他抱着一摞图纸跑过来，藏青外套搭在臂弯，里面是件浅灰高领毛衣，袖口沾着点木屑——应该是刚从古建修复实验室出来。他的镜片上蒙着层白雾，露出泛红的耳尖："我......我来晚了。"
"没事。"林凡低头翻书包，想把课本递给他，却摸出个皱巴巴的便利贴。那是今早她气鼓鼓写的："陆沉同学，下次再忘记带豆浆，我就自己买加双份糖的。"她慌忙把便利贴塞回去，却碰掉了书包里的素描本，画纸哗啦啦散了一地。
陆沉蹲下来帮她捡。他的指尖扫过一张画满瓦当纹样的草图，抬头时眼睛亮了亮："这是......西跨院檐角的卷草纹？"
"嗯。"林凡手忙脚乱收画纸，"我想着......要是能把纹样简化，做成书签或者杯垫，可能......"
"太棒了！"陆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教授说这次大赛鼓励学生组队，我可以和你一起做！"他的掌心带着温度，指腹有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我负责找古建资料，你负责设计，我们......"
"叮铃铃——"
上课铃响了。两人手忙脚乱往教室跑，陆沉的图纸撒了一路。林凡回头帮他捡，看见最后一张纸上写着："致小满的第101个想和你一起做的事——陪你拿设计大赛奖。"
教室里，老周正拿着教鞭敲黑板："都安静！今天讲宋代建筑斗拱，这对理解传统工艺很重要。"林凡刚坐下，就感觉陆沉的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鞋尖——是他独有的打招呼方式。她低头看课本，发现他在自己笔记空白处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旁边写着"小满的兔耳书签"。
课间操时，两人站在队伍最后。林凡啃着小棠给的栗子，看陆沉仰头看银杏树的模样。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影子，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风掀起他的毛衣下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条纹秋裤——是她上周在超市买的，当时他嫌丑不肯穿，结果现在成了宿舍笑谈。
"在想什么？"陆沉突然凑近，呼吸拂过她的耳垂。
林凡被栗子呛到，咳嗽着捶他肩膀："没、没想什么！"
"骗我。"陆沉笑着退开，"你耳朵都红了。"
午休时，两人窝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林凡摊开素描本，陆沉把古建资料推过来。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纸上，把他的侧脸切成明暗相间的格子。林凡画到一半抬头，正撞见他低头看资料的模样——鼻梁上架着副旧眼镜，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像极了高中教室后排偷偷看小说的男生。
"发什么呆？"陆沉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
"没什么。"林凡低头继续画，笔尖在纸上洇开个小墨点，"就是觉得......你认真看资料的样子，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陆沉的手顿了顿。他想起高三那年，林凡发烧请假，他偷偷把笔记抄在便利贴上，塞进她的课桌。便利贴最下面画着只兔子，旁边写着"好好吃药，我等你回来"。此刻他说："其实......我最近总想起高三。"
"我也是。"林凡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那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慢，现在......"她望着窗外的银杏树，叶子己经黄了大半，"现在反而希望时间走得慢些。"
陆沉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带着温度，指腹的薄茧蹭得她发痒："那我们就一起慢些走。"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盒，"早上在食堂买的糖炒栗子，给你留的。"
林凡打开铁盒，里面躺着颗剥好的栗子，还冒着热气。她塞进嘴里，甜粉混着陆沉手心的温度，在舌尖化开。窗外的银杏叶簌簌落下，落在他们的课本上、素描本上，落在交叠的手背上——那是属于他们的，秋天的心跳声。
下午没课，两人去社团活动室继续画设计图。小棠抱着笔记本电脑来蹭空调，瞥了眼林凡的草图："这纹样简化得真好看！不过......"她托着下巴看陆沉，"你俩确定要组队？我上次看见陆沉和考古系的学姐在实验室说话，那学姐还帮他扶了下手里的陶片......"
"小棠！"林凡红着脸打断她，"我们在忙！"
陆沉却笑了："学姐是来借修复工具的，她爷爷是故宫修复师，我们在讨论西跨院瓦当的材质。"他转头对小棠眨眨眼，"再说了，我要是和别人说话，某人早该闹了。"
林凡的耳尖瞬间红了。她抓起铅笔作势要打，却被陆沉抓住手腕。他的手指轻轻她的手背，声音低哑："我保证，以后重要的事都和你说。"
暮色渐浓时，两人收拾东西往食堂走。路过旧书店时，林凡突然停住脚步。橱窗里摆着本《中国传统纹样图鉴》，封面是幅褪色的缠枝莲纹，和她设计图里的元素很像。
"进去看看？"陆沉推开门，铃铛叮铃作响。
老板是个戴圆框眼镜的老爷爷，见陆沉进来，笑着打招呼："小陆又来啦？今天想找什么？"
"找本纹样书。"陆沉指了指橱窗，"这本《中国传统纹样图鉴》还有吗？"
老爷爷翻出本崭新的书："刚到的货，你看看。"他把书递给林凡，"小姑娘眼光好，这书里的纹样都是老匠人手绘的，比扫描版有味道。"
林凡翻开书，里面夹着张便签，写着："愿每一笔描摹，都能遇见懂它的人。"字迹苍劲有力，像是用毛笔写的。她抬头看老板，老爷爷正帮陆沉包书，动作熟稔得像在包一捧月光。
"老板，这便签......"
"哦，是我写的。"老爷爷把包好的书递给陆沉，"我年轻时也爱捣鼓这些老物件，后来收了间铺子，就爱给年轻人推荐好书。"他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这是我师父，他修了三十年古建，临终前说'守着老东西，别让它们寒了心'。"
陆沉的眼眶突然红了。他想起教授常说的话："古建修复不是修房子，是修历史。"此刻老爷爷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扎破了他心里那个只装着"项目"和"任务"的气球。
"谢谢您。"他对老爷爷说，声音有些发颤。
林凡握住他的手。她想起今早在宿舍，小棠说："你们俩最近怎么总神神秘秘的？"她当时说："我们在忙大事。"此刻才明白，所谓大事，不过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守着那些被岁月温柔以待的东西。
晚饭后，两人去操场夜跑。十月的风凉丝丝的，林凡穿着奶白色针织开衫，陆沉套着件深灰连帽卫衣。他们绕着操场跑了三圈，停在看台上歇脚。陆沉从兜里掏出个保温桶，掀开盖子，是热腾腾的酒酿圆子。
"奶奶煮的。"他舀了勺吹凉，"她说你上次说想吃，让我一定带给你。"
林凡舀了颗圆子放进嘴里，糯米在舌尖化开，甜得恰到好处。她望着陆沉被风吹乱的头发，突然说："陆沉，我昨天看见你和学姐说话了。"
陆沉的手顿住了。
"我没生气。"林凡把保温桶抱在怀里，"我就是......有点羡慕。"
"羡慕什么？"
"羡慕她能和你聊那些我不懂的东西。"林凡低头搅着圆子，"古建修复、瓦当材质、修复工具......我知道你忙，可我还是......"
"傻姑娘。"陆沉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那些东西再重要，也比不过和你一起吃酒酿圆子。"他指了指天空，"你看，月亮都在帮我们说话。"
林凡抬头，月亮像块融化的月饼，挂在教学楼顶上。风掀起两人的开衫和卫衣下摆，像两片柔软的云轻轻相触。远处传来广播声："请同学们注意安全，夜间跑步注意保暖。"那是小棠在广播室偷偷点的歌，是林凡最爱的《小幸运》。
"陆沉。"林凡踮脚吻他的嘴角，"我们拉钩好不好？以后不管多忙，都要一起吃早餐、一起看月亮、一起拿设计大赛奖。"
"好。"陆沉勾住她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被岁月晕染的画。林凡的奶白色针织开衫和陆沉的深灰卫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意外地和谐。风掀起她的发梢，吹落一片银杏叶在她肩头——那是秋天写给他们的情书，字里行间，全是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