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深秋来得急。十月末的风裹着银杏叶的金粉钻进华清大学的图书馆,林凡抱着一摞《营造法式图解》往三层古籍区走,袖口沾了星点碎金,像撒了把揉碎的夕阳。
"小满!"
身后传来陈默的唤声。他抱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跑过来,额角沾着草屑:"王教授让我把去年考古社挖的旧物搬去库房,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他突然顿住,"哎?你手里拿的什么?"
林凡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纸箱里抽出本旧日记本。封皮是褪色的湖蓝,边角卷翘,第一页用钢笔写着"1999年9月1日,开学第一天"。字迹与原主的日记本如出一辙,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页都要稚嫩。
"这是......"他翻到第二页,"原主的高中日记?"
陈默凑过来看,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我上周整理仓库时见过这玩意儿!当时以为是谁扔的旧书,差点当废纸卖了!"他指着扉页的钢印,"你看,'京大附中'——原主高中是京大附中吧?"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原主的记忆里,高中确实就读于京大附中,但他从未见过这本日记。他翻到中间页,发现字迹逐渐变得工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穿蓝布衫的少年站在钟楼下,怀里抱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两人都咧着嘴笑。
"钟楼?"他轻声念出照片背面的字迹,"原主高中时经常去的钟楼?"
陈默挠了挠头:"京大附中校址在城南,离咱们学校不远。我听退休的老师说过,那钟楼是民国建的,以前是学校的标志,后来拆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上周我在旧报纸上看见过报道,说拆钟楼时挖地基,挖出块刻着字的石碑!"
林凡的手指在照片上停驻。照片里的少年眉眼清俊,与陆沉有七分相似——那是原主的爷爷,林凡曾在原主相册里见过。而怀里的背带裤小男孩,分明是幼年的原主。
"走。"他把日记本塞进背包,"去校史馆查京大附中的资料。"
校史馆在华清大学的西南角,是栋灰砖老楼。林凡推开虚掩的门,霉味混着旧纸的香气扑面而来。陈默熟门熟路地绕到后柜,抽出本《京大附中校志》:"你看,1999年9月的记录——"
"9月15日,高三(3)班组织'钟楼怀旧'活动,班主任李老师带队,参观校内保留的民国钟楼遗迹。"
林凡翻到配图页,瞳孔骤缩。照片里的钟楼与他梦中见过的一模一样:青灰色石墙上嵌着铜钟,檐角挂着风铃,六个穿校服的学生站在台阶上,最中间的少年抱着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正是照片里的场景。
"小满!"陈默突然拽他胳膊,"你看这张!"
是张放大的特写。少年低头替小男孩理了理衣领,小男孩仰起脸,嘴角沾着块桂花糕的碎屑——与原主日记本里夹的那张"1998年中秋与爷爷在高粱桥"的合影,背景的桂花糕摊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林凡的声音发颤,"原主的爷爷1998年就去世了,怎么会在1999年带他去钟楼?"
陈默挠了挠头:"可能我记错了?或者这照片是合成的?"他指着照片右下角的日期,"不过相纸确实是1999年的。"
林凡的手指抚过照片里少年的眉眼。那双眼睛与陆沉太像了,连眼尾的小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他想起上周陆沉带他去松风斋时,爷爷书房檀木匣里的墨玉镇纸——镇纸上的纹路,与他腕间的疤痕完全吻合。
"叮——"
手机震动起来。是陆沉发来的消息:"图书馆三层西北角的旧纸箱我帮你整理了,发现本湖蓝封皮的日记本,拍给你看看?"
林凡抬头,透过校史馆的窗户,看见陆沉正站在图书馆外的银杏树下,举着手机对他比划。少年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发梢沾着银杏叶,像株在风里轻轻摇晃的树。
"是陆沉。"他把手机递给陈默,"他帮我整理旧物。"
陈默接过手机,突然"咦"了一声:"这照片......"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林凡,"你看,这是陆沉刚发来的,他手里的日记本——"
屏幕上,陆沉举着本湖蓝封皮的日记本,封皮边缘沾着些淡金色的碎屑。林凡的目光落在碎屑上,突然想起上周在竹影湖捡的银杏叶——每片叶背都沾着类似的金粉,是银杏果的浆汁凝固后形成的。
"走。"他抓起背包往外跑,"去图书馆!"
两人跑到图书馆三层时,陆沉正蹲在旧纸箱前,手里捏着那本湖蓝日记本。他的指尖沾着金粉,见林凡过来,立刻把本子递过去:"我刚翻到这页,你看——"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小满要记住,钟楼的铜钟下,藏着爷爷的秘密。"字迹边缘有块模糊的指印,像被水晕开过。
林凡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想起原主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老照片,照片背面的字迹也是用铅笔写的,同样有模糊的指印。他翻出那张照片,对比后发现,两张纸的纸质、墨色、甚至指印的形状,都完全一致。
"这是......"陆沉的声音发颤,"原主的日记本?"
林凡摇头。他想起穿越那天,自己在白光中醒来时,手里攥着的正是这本湖蓝日记本。当时他以为是原主的遗物,现在才发现,本子里夹着的"1998年中秋合影",拍摄时间竟在原主出生前一个月。
"叮铃铃——"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管理员阿姨举着铜铃站在门口,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同志,要闭馆了。"她的目光扫过林凡手里的日记本,突然顿住,"这日记本......我好像见过。"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古籍区翻《京城志》时,管理员阿姨说过的"西山古刹",想起黑色笔记本里的"因果录",想起陆沉爷爷书房檀木匣里的墨玉镇纸。
"阿姨。"他轻声说,"您还记得这本日记本的主人吗?"
管理员阿姨扶了扶花镜,走到林凡面前。她的手指抚过封皮的湖蓝,像在触碰什么珍贵的回忆:"这是五十年前,我师父的师父的日记本。"她的声音突然哽咽,"那时候我还是个小丫头,跟着师父在旧书堆里整理,亲眼见他用这日记本,记下了......"
"记下了什么?"陆沉追问。
管理员阿姨的手指停在最后一页的指印上:"记下了'钟楼的秘密'。"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块帕子,擦了擦眼角,"1965年,钟楼要拆的时候,他连夜写了这篇日记,说要'把秘密交给最值得信任的人'。后来......"她摇了摇头,"后来他生了场大病,日记本就再没见过了。"
林凡的手指在日记本上微微发抖。他想起原主爷爷的遗照——那是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老人穿着蓝布衫,坐在藤椅上,膝头摊着本湖蓝日记本。
"最值得信任的人......"他轻声重复。
管理员阿姨突然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掌粗糙,却带着说不出的温暖:"小同志,你腕间的疤......"她的目光落在林凡腕间的淡粉色疤痕上,"和你爷爷当年在钟楼上刻字时划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林凡的呼吸骤然停滞。他想起穿越那天,自己在白光中醒来时,腕间的疤痕还在渗血。原主的记忆里,这道疤是高中时被实验仪器划破的,可管理员阿姨的话,却将它与五十年前的钟楼联系在了一起。
"叮——"
陆沉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什么?松风斋的檀木匣不见了?"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今早陆沉带他去松风斋时,爷爷书房里的檀木匣还好好地摆在书案上,里面装着墨玉镇纸和那张1998年的合影。
"走!"他拽起陆沉的手往外跑,"去松风斋!"
两人跑到松风斋时,月光己经漫上了飞檐。陆沉推开门,书案上的檀木匣不翼而飞,只留下道浅浅的划痕,像被利器撬过。窗台上的墨兰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叶片上沾着些淡金色的碎屑——与林凡日记本里的银杏叶金粉,与管理员阿姨说的"钟楼铜钟下的秘密",与原主腕间的疤痕,都带着同样的,若有若无的联系。
"小满......"陆沉的声音发颤,"我爷爷说,檀木匣里装着......"
"装着什么?"林凡追问。
陆沉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枚银色戒指。戒指上的银杏叶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与林凡无名指上的那枚一模一样:"装着这枚戒指的来历。"他的拇指擦过林凡手背,"我爷爷说,这是他和......"
"叮铃铃——"
管理员阿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举着盏煤油灯,花镜后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小同志,你爷爷当年在钟楼上刻的字,我替他抄下来了。"她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纸,"他说,等有缘人找到日记本,就把这个交给他。"
林凡接过纸,展开的瞬间,血液仿佛凝固了。纸上是用毛笔写的八个大字:"因果循环,终会相遇。"字迹与黑色笔记本里的字迹如出一辙,与原主日记本里的字迹如出一辙,与他穿越时脑海里闪过的那行字,如出一辙。
"这是......"他的声音发颤。
管理员阿姨指了指他的腕间:"这是你爷爷的笔记。"她的目光落在林凡和陆沉交叠的手上,"他说,当两个带着相同印记的人相遇,就是因果圆满的时候。"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日记本的纸页。林凡看见最后一页的指印旁,多了行新的字迹,是陆沉的笔迹:"10月20日,我终于找到你了。"
而在字迹下方,有枚模糊的指纹——与他腕间的疤痕,与陆沉戒指上的纹路,与管理员阿姨说的"钟楼铜钟下的秘密",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月光漫过钟楼的飞檐,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林凡望着陆沉的眼睛,突然听见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钟声。那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却像在他心里敲响,一下,两下,第三下时,他终于明白:所谓"穿越",不过是命运的另一种说法——让他在时光的长河里,与那个带着相同疤痕、相同戒指、相同心跳的人,终于相遇。
而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因果,都藏在那座消失的钟楼里,藏在那本湖蓝的日记本里,藏在两人交叠的掌心里,等待着下一个,被风掀开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