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裹着晨雾漫进病房时，周婉正攥着林凡的手，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她的手指还很凉，像浸在冰水里的玉簪花，但比昨夜在纺织厂时暖了许多。
"小满。"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蜜的棉絮，"我梦见小芸了。"
林凡的指尖微微发颤。他望着病床上苍白的脸，想起昨夜在纺织厂废墟里，李素芬怀里那个攥着兔子布偶的女婴——小芸，周婉的女儿，他的亲妹妹。
"她也在这里。"林凡摸出兜里的银锁，内侧的"双生"二字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李阿姨把她带来了，现在在儿科病房。"
周婉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风吹开的窗。她试着坐起来，却被林凡按住肩膀："医生说你刚做完心脏手术，要躺够三天。"他指了指床头的监护仪，"心率110，血压90/60，再乱动护士要骂了。"
周婉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你小时候也这样，我给你喂药，你攥着我的手腕说'妈妈手太凉'。"她的目光落在林凡左腰的胎记上，"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多好......"
林凡的心脏突然发紧。他想起李素芬昨晚说的话："小芸退烧了，她在喊'姐姐'。"想起小芸攥着兔子布偶时，那声含糊的"姐姐"像颗糖，化在他心尖上。
"周阿姨。"他轻声说，"小芸在等我。"
周婉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手背："去吧，我让护士看着。"她从枕头下摸出个小布包，"这是你爸当年给我的，说等你找到了妹妹，就交给你。"
布包里是块翡翠平安扣，和林凡脖子上的梅花项链严丝合缝。内侧刻着"平安喜乐"西个字，和周婉奶奶的遗物盒里的一模一样。
"我爸说，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周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说，只要你们姐妹俩戴着它，就能永远在一起。"
林凡把平安扣戴在脖子上，和梅花项链叠在一起。两种花型的首饰贴着皮肤，像两朵并蒂的梅花，在晨光里轻轻摇晃。
儿科病房的门虚掩着，林凡推开门时，小芸正趴在护士怀里啃磨牙饼干。她穿着淡蓝色的病号服，脚腕上系着根红绳——和林凡左腰的胎记形状分毫不差。
"姐姐！"
小芸突然抬起头，嘴里还沾着饼干渣。她的头发软得像蒲公英，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妹妹的模样——和他长得太像了，连左眼下那颗小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
"小芸。"林凡蹲下来，"我是姐姐小满。"
小芸歪着脑袋，饼干渣从嘴角掉下来："小满？"她突然扑过来，小胳膊圈住林凡的脖子，"妈妈说，小满是世界上最甜的糖。"
林凡的眼眶瞬间酸了。他想起原主日记本里的片段："妈妈说，我有个妹妹，住在很远的地方。"原来所谓的"很远"，不过是命运的一场恶作剧，把他和小芸分开了二十年。
"姐姐抱。"小芸揪着他的校服，"抱高高。"
林凡把她抱起来，小芸立刻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像只小奶猫。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和苏棠用的儿童面霜一个味道——李素芬昨晚特意让苏棠送来的。
"小芸今天退烧了。"护士笑着递来体温计，"刚才还喊着要找'穿蓝裙子的姐姐'，我们就猜是你。"
林凡低头，看见小芸手里攥着那只缺耳朵的兔子布偶。布偶的耳朵是用红线重新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出自孩子的手。
"这是......"他想起李素芬昨晚说的话，"是你在纺织厂储物间找到的？"
小芸点点头，把布偶往他怀里塞："妈妈说，这是小芸的宝贝，要送给姐姐。"
林凡的手指抚过布偶的耳朵，突然想起周婉日记本里的照片——1991年5月12日的纺织厂仓库，周婉怀里抱着穿蓝布裙的女婴，手里正攥着这只兔子布偶。
"小芸。"他轻声说，"姐姐带你去看妈妈，好不好？"
小芸的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看妈妈，看姐姐。"
三人走出病房时，陆沉正靠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手里举着个保温桶。看见林凡，他立刻迎上来："周阿姨怎么样了？"
"醒了。"林凡冲他笑，"还把传家宝给了我。"
陆沉的目光落在林凡脖子上的平安扣上，突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我就知道，你比我更适合当护身符的主人。"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昨晚我查了监控，纵火的男人是纺织厂的下岗工人，当年因为工伤赔偿问题和林正国有过节。"
林凡的脚步顿住："他现在在哪？"
"被警方控制了。"陆沉指了指走廊尽头，"王叔在配合调查，说当年林正国给了他一笔钱，让他保密。"
林凡的手指捏紧了保温桶。他想起昨夜在纺织厂，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说的"有人要灭口"——原来所谓的"灭口"，是为了掩盖林正国当年为了保护周婉和小芸，把小满送给李素芬的真相。
"叮铃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棠发来的消息："陈雨桐说她爸醒了，要请你吃道歉宴！"
林凡抬头，看见苏棠和陈雨桐正从电梯里走出来。苏棠举着个手机，屏幕上是张照片——陈雨桐爸爸坐在病床上，手里举着束康乃馨，旁边写着"对不起"三个大字。
"走！"苏棠拽着林凡的胳膊，"我妈熬了鸡汤，说要给你补补。"
陈雨桐跟在后面，耳尖红得像要滴血："我爸说，当年他收了十万块，让我妈伪造车祸......"她的眼泪掉在林凡手背上，"他说，现在每天都在后悔。"
林凡的手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都过去了。"
西人往电梯走时，小芸突然从林凡怀里探出头，指着陈雨桐的校牌："姐姐，姐姐的朋友。"
陈雨桐愣住，随即蹲下来，把脸凑到小芸面前："小芸你好，我是陈雨桐，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小芸歪着脑袋，从林凡怀里摸出块奶糖，塞进陈雨桐手里："姐姐，糖糖。"
陈雨桐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剥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嘴里，甜得首吸气："好好吃，谢谢小芸。"
电梯门开了，李素芬站在里面，手里捧着束百合花。她的鬓角还沾着昨晚的碎发，却笑得像朵绽放的花："小满，小芸，回家吃饭啦！"
林凡抱着小芸走进电梯，陆沉和苏棠、陈雨桐跟在后面。电梯缓缓上升，镜子里的倒影重叠在一起——林凡和小芸的脸，陆沉的笑，苏棠的马尾，陈雨桐的红眼眶，李素芬怀里的百合花。
"叮——"
电梯到达一楼。阳光从大厅的落地窗洒进来，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凡望着李素芬鬓角的白发，望着周婉病房的方向，望着陆沉眼里的星光，突然明白：所谓"家"，从来不是某个固定的地方，而是那些和你分享过眼泪、分享过笑容、分享过体温的人。
"姐姐，回家！"小芸拽着他的衣角，声音像只小鸟。
林凡笑了，把小芸往上托了托。他望着门外的阳光，突然觉得，所谓"未来"，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旅程。是李素芬的十年守护，周婉的二十年寻找，陆沉的始终陪伴，苏棠和陈雨桐的温暖接纳，还有小芸的清脆啼哭——这些爱，像梅花一样，在寒冬里绽放，越冷越香。
而此刻，晨光正好，风里飘着百合的甜香，像极了李素芬煮的酒酿圆子，像极了周婉熬的红糖姜茶，像极了所有藏在岁月里的爱，温暖而绵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