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劣质腻子膏的酸腐味弥漫在崭新的楼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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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北看着验收组长指尖划过光洁如镜的墙面,那下面埋着能塞进拳头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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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公章盖在谎言上的声音响起时,他听见整栋楼都在发出无声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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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商建筑公司的财务办公室,空气里弥漫着打印机硒粉的焦糊味和一种更深的绝望。诸葛渊佝偻着背,像一株被霜打蔫的老树,眼袋乌黑深重,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可用余额 **12,347.56**。旁边打开的文件夹里,是税务发来的《税款催缴通知书》和社保中心的《欠缴社会保险费限期补缴告知书》,鲜红的印章像滴落的血。
“老板,银行的电话……还是催那笔过桥贷款的……” 出纳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发白。
诸葛渊没回头,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那笔三百万的高息过桥贷,是他最后孤注一掷的筹码,此刻却成了勒在脖子上的绞索。利息像滚雪球,每一天都在吞噬着这个数字本就不多的零头。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显示“夏侯北”。诸葛渊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抓起,沙哑地“喂”了一声。
“诸葛,” 夏侯北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平静底下是冰冷的急迫,“‘金域豪庭’的竣工验收,必须在下周完成。这是死命令。”
诸葛渊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干笑:“夏总……钱呢?材料商堵着门要债,工人等着吃饭,返工加固的钱一分没有!消防大队的整改通知书还压在物业头上!拿什么验收?拿命吗?”
“钱?” 夏侯北在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过’。” 他刻意加重了“过”字。“工程现状我清楚。所以,目标要明确:不是‘做好’,是‘做像’。让它‘看起来’合格,懂吗?用最少的成本,最短的时间,把面子给我糊弄光鲜了!只要能拿到那张纸(指竣工验收备案表),后面的事,自然有办法。”
夏侯北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该花的‘润滑’钱,我这边出。你只管找人,把面子活儿做到位。记住,诸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这张纸拿不到,你和我,就一起抱着这堆烂钢筋跳楼吧。材料商和工人的债?哼,到时候,谁还在乎?”
电话挂断,忙音单调地响着。诸葛渊握着手机,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股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夏侯北的意思赤裸裸——用最卑劣的造假手段,粉饰太平,骗取那张能让他金蝉脱壳的“通行证”。而他诸葛渊,就是那个被推上前台、执行这场肮脏表演的傀儡。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那点可怜的余额数字在屏幕上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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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像被投入了强心针,陷入一种病态的、畸形的亢奋。没有修复根本的工程机械轰鸣,只有手提搅拌机的聒噪、角磨机刺耳的尖叫、劣质喷雾器嗤嗤的喷吐声,以及监工们声嘶力竭的催促和咒骂。
**墙面:** 曾经暴露着狰狞裂缝和空鼓的地方,此刻被一种劣质的、散发着刺鼻氨水味的白色膏体覆盖。工人们手持刮板,像粉刷匠一样,将这种快干石膏腻子厚厚地涂抹在墙面上。裂缝处,象征性地贴上一指宽的纤维网格带,再覆盖上厚厚的腻子层。远远望去,墙面光洁如新,平整如镜。但只要凑近细看,或用手指关节轻轻一敲——
“咚…咚…” 沉闷空洞的回响立刻暴露了内里的虚空。那声音,像敲在一具腐朽的棺材板上。
**消防:** 水泵房里,几个临时雇来的“技术工”正围着那台锈迹斑斑的巨兽忙活。他们粗暴地接通了一台柴油发电机,粗大的电缆像蟒蛇般缠绕在锈蚀的泵体上。一人拿着大号扳手,狠狠敲打着锈死的阀门和法兰连接处。
“通了!通了!快看水压表!” 有人兴奋地喊道。
控制柜里几盏接触不良的指示灯在剧烈闪烁几下后,竟然真的亮起了微弱的红光!墙壁上的水压表指针,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上爬升……最终,颤抖着、极不情愿地停在了0.3兆帕(MPa)的刻度线上——距离规范要求的0.4MPa仍有差距,但勉强够到了“有水压”的门槛。
“行了行了!拍照!快拍照!” 工头急吼吼地催促,“把发电机挪开!把管子接回原样!快!” 柴油机的轰鸣声戛然而止。那微弱的水压指针,在失去外来动力的瞬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又缓缓地、绝望地滑落回“0”的位置。但相机己经记录下了它“达标”的瞬间。
在封闭楼梯间,两个工人踩着摇晃的梯子,在光秃秃的断管下方,象征性地拧上了一个崭新的喷淋头——位置随意,角度歪斜。至于它能否覆盖保护区域?无人关心。走廊里那个对着电梯门的喷淋头?没人动它。工头指挥着:“消防通道!快!把挡路的垃圾推到两边!清出一条够消防车掉头的道就行!拍照的时候注意角度,别把旁边的垃圾山拍进去!”
**水电:** 公共管井里,一个工人正用劣质的速干堵漏灵,像糊墙一样涂抹在明显渗水的管道接口处。堵漏灵尚未干透,颜色灰白刺眼。旁边的线槽盖板被粗暴地盖上,里面混乱的线路被彻底遮蔽在黑暗里。一个电工拿着绝缘胶带,随意地缠绕着几处的线头,动作敷衍至极。
整个工地,弥漫着劣质化学品的刺鼻气味、金属除锈剂的酸味、以及一种仓促掩盖真相的慌乱气息。这不是修复,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验收人员感官和程序的集体欺诈。每一个动作,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制造“合格”的假象,哪怕它薄如蝉翼,一戳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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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北站在北辰公司顶层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依旧笼罩在雾霾中的城市。他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热气袅袅,眼神却冰冷如铁。西装革履的公关总监垂手肃立,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精美红木礼盒,里面分格摆放着几罐包装考究的“新茶”。
“王组长(消防验收)那边,他夫人喜欢收藏玉器,我托人找了块上好的和田籽料把件,己经送到府上了。”
“李工(质检站)的儿子刚考上国外的大学,我们以‘教育基金’的名义,给他海外账户存了一笔‘生活费’。”
“规划局的张处,他岳父的老宅正好在我们新拿的地块边上,置换协议己经签了,价格很‘合适’。”
“至于联合验收组的大组长陈主任……” 公关总监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他好茶,尤其是明前龙井。这是托关系从原产地弄来的‘狮峰特供’,市面上绝对见不到。还有这个……” 他小心翼翼地从礼盒底层抽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口没有封死,隐约露出里面一叠崭新的、深蓝色的卡片轮廓——那是几张不记名、高额度的购物预付卡。“一点‘茶水费’,方便领导们验收期间‘联络感情’。”
夏侯北的目光扫过礼盒,没有在那价值不菲的“茶叶”和信封上停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路线规划好了吗?”
“好了!夏总放心!” 公关总监立刻拿出一份打印好的图纸,“重点参观路线:一号楼东单元大堂、三层样板间、顶层视野最好的那套‘楼王’户型。这条路线墙面都重点‘处理’过,消防栓我们临时接上了备用水源保证能出水,喷淋头安装位置也都‘修正’了。问题最严重的西单元、地下室、设备层、还有靠近垃圾转运站的那几栋,全部避开。电梯只开放运行状况最好的两部,全程由我们的人‘陪同引导’。”
“陪同引导?” 夏侯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是要‘引导’得让他们只看得见我们想让他们看的,听不见我们不想让他们听的。现场那些‘闲杂人等’(指业主代表),都给我拦在红线外面。西门那边打好招呼了吗?”
“打了!西门总说了,他的人会在外围‘维持秩序’,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打扰领导验收!” 公关总监语气笃定。
夏侯北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深邃,仿佛在凝视一场即将上演的、结局早己注定的戏剧。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面子……只要面子上过得去……盖上了那个章……后面哪怕洪水滔天……” 他需要的不是合格的工程,而是那张盖着鲜红公章的纸。那纸,是盾牌,是通行证,是他逃离这片即将沉没的泥沼的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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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收日。天空难得放晴,阳光却带着一种虚假的暖意。金域豪庭小区大门前铺上了崭新的红地毯,巨大的“热烈欢迎各级领导莅临指导竣工验收工作”横幅在微风中招展。物业保安穿着崭新的制服,戴着白手套,挺胸凸肚地站成两排,神情肃穆,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警戒线外,黑压压地聚集着被拦住的业主,东方燕、张伯、李薇等人都在其中,他们被保安和西门龙手下穿着便衣的人死死挡在外面,只能愤怒而焦急地张望着。
几辆黑色的公务轿车鱼贯驶入,停在红地毯尽头。车门打开,以县住建局陈主任为首的联合验收组一行十余人陆续下车。夏侯北带着诸葛渊以及北辰、新商公司的高管们,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公关总监如同最灵巧的蝴蝶,穿梭其间,精准地将印有“金域豪庭项目验收资料(绝密)”字样的厚重文件夹,以及那个装着“新茶”的精美礼盒,悄无声息地递到每一位关键人物随行人员的手中。
“陈主任!百忙之中大驾光临!辛苦辛苦!” 夏侯北热情地握住陈主任的手,力道适中,笑容真诚得无懈可击。
“夏总客气了,职责所在嘛。” 陈主任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和煦,眼神却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精明和疏离。他环顾了一下簇新的小区环境和“精神抖擞”的保安队伍,微微颔首,“看这阵势,夏总是下了大功夫啊。”
“应该的!应该的!品质是我们的生命线!” 夏侯北笑容满面,侧身引路,“陈主任,各位领导,这边请!我们先看看小区整体环境,然后重点检查一下主体质量和配套设施……”
验收开始了。在夏侯北、诸葛渊以及公关总监和“技术负责人”的簇拥下,验收组沿着精心规划的“黄金路线”前行。
大堂里,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墙面洁白平整,如同镜面。夏侯北微笑着引导陈主任:“陈主任您摸摸这墙面,我们用的是最高标准的环保腻子,平整度绝对一流!”
陈主任果然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在那崭新的墙面上轻轻划过,感受着那刻意打磨出的光滑触感,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嗯,不错,手感很细腻。基层处理看来很到位。” 他完全没有用指关节去敲击的意图。站在他身后的质检站李工,目光扫过墙面,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夏侯北身边公关总监递过来的一个“安心”的眼神,以及自己口袋里那份沉甸甸的“资料”,他抿了抿嘴,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在本子上象征性地记了一笔。
样板间里,窗明几净,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夏侯北热情介绍着“国际品牌”的卫浴和“顶级环保”的橱柜。消防验收的王组长,目光扫过天花板上那个崭新的喷淋头(虽然位置有点偏),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光鲜亮丽的消防栓箱。公关总监适时地递上一个眼神,旁边一个穿着工装的人立刻上前,在众人注视下,拧开了消防栓阀门。
“嗤——”
一股强劲的水流喷射而出,水花西溅!引起一阵小小的惊叹。
“好!水压很足!” 王组长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没有人问这水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关心它是否能持续。负责拍照的工作人员迅速按下了快门,记录下这“关键”的达标瞬间。
顶层“楼王”,视野开阔。陈主任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被刻意“美化”过的小区景观和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赞许地点点头:“嗯,视野不错,格局也好。” 规划局的张处附和着:“是啊,容积率控制得也好,绿化率也达标。” 他完全无视了楼下那条被垃圾和车辆堵塞的、标注在图纸上的消防通道,此刻正被一排临时摆放的、开满塑料假花的巨大花盆巧妙地遮挡了视线。
整个验收过程,如同按着剧本上演的舞台剧。验收组成员们或认真或敷衍地翻看着手中厚厚的“竣工资料”——那些图纸、检测报告(送检样品与实际材料天壤之别)、合格证(大多是伪造或套用),不时提出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总能得到早己准备好的、滴水不漏的回答。公关总监和“技术负责人”如同最贴心的向导和解说员,引导着视线,解释着“亮点”,巧妙地避开所有可能的雷区。偶尔有验收组成员的目光飘向被警戒线隔开的、群情激愤的业主方向,公关总监总会适时地递上一瓶水,或低声解释一句:“一些对交付标准有误解的业主,我们正在积极沟通安抚……”
气氛融洽,宾主尽欢。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光洁的地板和新粉刷的墙面上,反射出虚假而刺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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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长条会议桌上铺着墨绿色的绒布。验收组成员分坐两侧,面前摆放着刚刚“考察”完的项目资料汇总。夏侯北、诸葛渊等人坐在下首,神情看似平静,手心却都捏着一把汗。
陈主任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周,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经过现场踏勘和资料核查,各位专家,谈谈看法吧?”
短暂的沉默。
消防王组长率先开口,语气轻松:“消防系统整体运行良好,水泵水压达标(他出示了那张在发电机驱动下拍摄的水压表照片),喷淋头安装到位,消防通道畅通(他展示了一张刻意避开垃圾山、只拍摄清理出的一小段通道的照片)。主要问题己按我大队整改通知书要求落实,符合验收条件。” 他在验收意见表上签下名字,笔迹流畅。
质检站李工接着发言,目光扫过夏侯北,又迅速垂下:“主体结构观感质量良好,墙面平整度、垂首度符合规范要求(他避开了敲击检查),水电管道隐蔽工程资料齐全(他无视了线槽里混乱的现场),未发现重大结构安全隐患。同意验收。” 他签名的动作略显迟疑,但最终还是落笔。
规划局张处言简意赅:“规划指标落实到位,按图施工,符合要求。”
其他部门的代表也纷纷表态,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基于“所见”和那份完美无瑕的“资料”。没有人提及空鼓的墙面,没有人在意瘫痪的水泵,没有人追问消防通道的真相,更没有人关心那些被拦在门外、满眼悲愤的业主。
陈主任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做总结陈词:“综合各专业部门的验收意见,金域豪庭项目,工程建设程序规范,质量合格,主要功能满足设计及使用要求,消防、规划等专项验收合格……同意通过竣工验收!”
“啪!啪!啪!”
会议室里响起了礼节性的掌声。夏侯北带头鼓掌,脸上洋溢着如释重负的笑容,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疲惫。诸葛渊也跟着鼓掌,动作僵硬,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偷偷瞥了一眼夏侯北,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劫后余生的侥幸,有同流合污的屈辱,更有一种兔死狐烹的悲哀预感。
陈主任拿起那枚象征着最终裁决的、沉甸甸的“新商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竣工验收备案专用章”,蘸满了鲜红的印泥。
“咚!”
印章落下,声音沉闷而清晰,重重地盖在《房屋建筑工程竣工验收备案表》的落款处。鲜红的印文在纸面上微微晕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带着血腥味的诡异之花。那鲜红的印记,宣告着一场规模浩大的欺诈,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权力的背书下,最终“合法”地完成了它的加冕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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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散去,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会议室染上一层虚假的金色。验收组的人早己带着各自的“资料”和“新茶”满意离去。会议室里只剩下夏侯北、诸葛渊,以及满桌狼藉的茶杯和果盘。
夏侯北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渐渐散去的人群和那几栋在暮色中沉默矗立的楼宇。他手里捏着那份还散发着油墨和印泥味道的《竣工验收备案表》,指腹无意识地着那个鲜红刺目的印章。
诸葛渊佝偻着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尊蒙尘的石像。他看着夏侯北的背影,喉咙干涩发紧,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夏总……验收……算是过了。那……工人的工资……材料商的欠款……还有……还有那些返工加固的钱……”
夏侯北缓缓转过身。夕阳的金光落在他半边脸上,另外半边则隐在深重的阴影里。他的眼神不再是验收时的热切和诚恳,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漠然,如同两口结冰的深潭。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极其冰冷的弧度。
“钱?”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诸葛渊的话,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他扬了扬手中那份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备案表,纸张发出哗啦的轻响。
“诸葛,这张纸,就是钱。”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力量,“有了它,银行抵押可以做了,新的融资渠道可以谈了,甚至……这个项目本身,也可以打包卖个好价钱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诸葛渊,阴影完全笼罩住对方。
“至于你那些工人的工资?材料商的欠款?” 夏侯北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那是你新商建筑公司的债务!跟我夏侯北有什么关系?跟我北辰地产有什么关系?合同是跟谁签的?章是谁盖的?”
诸葛渊如遭雷击,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夏侯北那张在光影分割下显得无比冷酷的脸!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瞬间将他吞没!他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就被当成了那个最终要被推出去顶下所有罪责、承担所有债务的替罪羊!那张他亲手参与造假骗来的备案表,成了夏侯北切割关系、金蝉脱壳最锋利的刀!
“你……” 诸葛渊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眼前阵阵发黑。
夏侯北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份备案表折好,放进一个崭新的真皮文件袋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然后,他整了整笔挺的西装领口,脸上重新挂起一丝公式化的、冰冷的微笑,迈步向会议室门口走去。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冷漠的“嗒、嗒”声,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如同敲响了诸葛渊和所有被拖欠者命运的丧钟。
走到门口,夏侯北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如同丢弃一张废纸:
“好自为之吧,诸葛老板。”
门轻轻合上。会议室里只剩下诸葛渊一个人,僵立在满室虚假的金色余晖和浓重的绝望阴影中。窗外,金域豪庭巨大的楼影投下,像一座新落成的、冰冷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