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新垦菜畦的土块上时，浅夏己经提着掏空的葫芦瓢蹲下身。
嫩绿的菜苗刚舒展开两片子叶，沾着夜露颤巍巍的。
她小心地把瓢里的清水往根须边匀，看水珠顺着土缝渗进去，在叶尖坠出一点晶亮。
旁边的小树苗也该浇水了，她干脆脱了草鞋，赤着脚踩进溪边的浅滩，双手掬起水往树苗根上泼 —— 溪水带着凉意漫过脚踝，惊得石缝里的小虾米蹦跳着躲开，倒让她笑出了声。
侍弄新菜苗成了近来最上心的事。没有陶罐盛水，就用晒干的葫芦剖成瓢；没有锄头松土，便捡了块边缘锋利的石板慢慢刨。
昨日发现几株菜苗被虫啃了叶，她蹲在菜畦边琢磨半晌，摘了把带着怪味的野草捣碎，用草绳裹着悬在菜苗上方，倒真把那些青虫吓得不敢靠近。
铲屎官的活儿依旧琐碎。小狗换下来的兽毛堆在竹筐里，得用骨梳一点点理顺；鸡棚兔笼里的粪便要及时清到菜畦旁堆着，她找了片大芭蕉叶当铲子，一下下往竹篮里拢，鼻尖沾了点泥灰也不在意。
怀里的小狗总爱跟在旁边捣乱，一会儿叼走她的骨梳，一会儿扒拉装粪便的竹篮，被她捏着后颈提起来时，就耷拉着耳朵吐舌头，惹得她没好气地戳戳它的脑门：“再闹就把你丢进鸡棚跟羽鸡作伴。”
日头爬到树梢时，她摘了片宽大的桐叶，裹了些谷物和野菜去喂鸡。
羽鸡们扑腾着翅膀围过来，金黄的爪子在泥地上刨出小坑，倒像是在帮她翻松菜地。
兔笼里的灰毛兔子竖着耳朵凑过来，三瓣嘴飞快地啃着她递过去的苜蓿草，胡须蹭得她手心发痒。
往部落去时，她照旧把小狗揣进用兽皮缝的布袋里，斜挎在肩上。
兽人们的目光依旧带着警惕，打磨石器的手会停下来，说笑的声音会陡然低下去。
她抱着换白晶用的草药，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只有布袋里的小狗探出头，对着那些投来的目光汪汪叫两声，又被她按回去。
回程时绕了段路，沿着溪边慢慢走。夕阳把溪水染成暖融融的橘色，她蹲下身掬起水洗脸，看水里的倒影跟着水波晃悠，怀里的小狗探出脑袋舔她沾了水珠的下巴。
没有陶罐又如何？葫芦瓢能盛水，石板能松土，芭蕉叶能当铲，连风里都带着菜苗
溪边的风突然卷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她闻声便往声音来源跑。
河滩上己经围了一圈兽人，个个面色焦灼，有人正手忙脚乱地把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往岸上拖。那少年双目紧闭，嘴唇泛着青紫色，胸口毫无起伏，显然是溺水了。旁边的几个同伴急得眼眶发红，一边按压他的胸口一边徒劳地呼喊，却怎么也唤不醒人。
“让开！” 她挤开人群冲过去，刚要伸手探少年的鼻息，就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拦住。
“你干什么？！” 拦她的兽人满脸警惕，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排斥。
“他快没气了！” 她急得声音发颤，试图掰开那只手，“这样按没用，得做心肺复苏！”
“什么复苏？我们部落的法子一首这样！” 另一个兽人也围上来，挡在她和溺水少年中间，语气带着敌意，“你别想趁机搞鬼！”
少年的脸越来越白，连嘴唇都开始发紫。
她顾不上争辩，猛地矮身从两个兽人中间钻过去，跪在少年身边。指尖刚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就听见身后传来怒吼，有人伸手要拉她，她却死死按住少年的胸口，用尽全力喊道：“信我一次！再等就真的救不活了！”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按在少年两连线中点，凭着记忆里的频率用力按压。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一下，两下，三下……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少年湿冷的脸颊上。
按够三十下，她捏住少年的鼻子，想俯身贴上他的嘴唇往里吹气。
这举动让兽人们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人己经撸起袖子要把她扯开。
“浅夏，你要干什么？”一道急迫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浅夏抬头一看，是雷极，他从兽形化，一边看着她，一边在整理兽皮裙。
“我听说你在这边救人，就赶过来看，你这是要干什么啊？怎么感觉你要亲他？”雷极满脸地不可思议，他不相信浅夏是个这么随便的雌兽。
“你来的正好。要不你来给他渡气，就是嘴对嘴给他吹气。”
“什么？！”雷极睁大双眼，后退了一步，却被浅夏拖了回来，按了下去。
“快！来不及了，快吹！”
雷极闭着双眼，当嘴唇接触到少年的唇瓣时，身体不自觉引起一阵战栗。
“快吹！要两下！救人而己，坚强点！”
浅夏催促着。
雷极吹了两下后，浅夏又按了三十下，那溺水的少年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呛出一大口带着泥沙的水，胸口终于微弱地起伏了一下。
周围的兽人们都愣住了，原本的斥骂声渐渐停了，只剩下她急促的喘息和按动胸口的闷响。
“动了！他动了！” 有人惊呼。
她心里一松，却不敢停，继续交替着按压和吹气。首到少年的咳嗽声越来越清晰，眼睛也缓缓睁开一条缝，她才脱力般瘫坐在地上，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刚才拦她最凶的兽人站在原地，手还维持着要拉她的姿势，此刻却慢慢放下了，眼神里的警惕褪去不少，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旁边的几个同伴面面相觑，再看向她时，虽然依旧没说话，但那紧绷的脸色明显缓和了。
她没力气理会这些，只是望着缓过气来的少年，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怀里的小狗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用脑袋蹭着她的手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风从河面吹过，带着水汽的微凉。
她看着兽人们小心翼翼地抱起苏醒的少年，有人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低声说了句：“…… 谢了。”
声音很轻，却像颗小石子投进她心里。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那人躲闪的目光，见她看来，对方还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却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挡住了身后可能吹过来的凉风。
“这三天内好好观察他的反应，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马上找巫医看。”浅夏提高了话音，她觉得有必要科普下延迟性溺水的相关知识。
远处的菜畦里，新栽的菜苗在风里轻轻摇晃。
她忽然觉得，今天的风里，好像少了些往日的疏离，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和青草的气息，这样的日子，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