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亮了。但这一夜的风波,远未平息。
魏忠贤伏诛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宫闱内外。依附于他的党羽,如崔呈秀、田尔耕(同知)、许显纯等人,还没来得及从昨晚“意大利炮”的阴影和辣椒粉的余威中缓过神,就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破门而入,铁链加身,拖入了诏狱。整个京城,陷入一片肃杀的气氛中。
朱小端坐乾清宫,面前堆着田尔耕送来的、连夜突审的初步口供。魏党骨干们大多骨头不硬,在诏狱的“热情招待”下,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不少贪污受贿、构陷大臣的罪状,但对于通敌辽东这条线,却都语焉不详,或者干脆推给死无对证的魏忠贤。
“果然,都是些外围的虾米。”朱小放下口供,揉了揉眉心。真正的核心秘密,魏忠贤捂得很严实,连这些心腹都知之甚少。破院暗账上那些指向“山主”的代号和交易,依旧如迷雾重重。
“陛下,”张嫣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看着朱小疲惫的神色,心疼道,“一夜未眠,先歇歇吧。魏阉己除,余孽也在清剿,辽东的线…慢慢查便是。”
“慢慢查?”朱小苦笑摇头,“嫣儿,辽东那边,皇太极可不是吃素的。魏忠贤这条线断了,他肯定会找新的代理人。咱们必须快!要在新的毒线接上之前,把旧网的根子挖出来!”他拿起那块夜枭玉牌,“这块牌子,还有那几块‘水’、‘田’、‘火’的玉牌,是唯一的线索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进来禀报:“陛下,田指挥使求见,说…说抓到一个可疑人物,可能与‘山主’有关!”
“哦?快传!”朱小精神一振。
田尔耕快步进来,脸色却有些…古怪。他身后,两个锦衣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灰头土脸的人进来。那人穿着破旧的夹袄,头发散乱,脸上沾着黑灰,最显眼的是他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圆滚滚的东西?隐约散发着焦糊的甜香?
“陛下!此人是在通州码头一个烤红薯摊子旁被拿住的!”田尔耕回禀道,“咱们的人按您的吩咐,盯着所有卖烤红薯的摊子。这小子鬼鬼祟祟,想买红薯又没钱,跟摊主讨价还价半天,最后竟然想用这个…”他指了指那人怀里的油纸包,“…换一个热乎的红薯!摊主觉得他可疑,报了官。咱们的人一查,发现他怀里这油纸包上,印着‘万利当铺’的戳!”
万利当铺?!烤红薯?!朱小和张嫣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人怀里的油纸包上。
“抬起头来!”朱小喝道。
那人被按着抬起头,露出一张惊惶失措、带着菜色的中年男人的脸,眼神躲闪,正是失踪多日的——钱串子!
“钱串子?”朱小乐了,“哟!还真是你!烤红薯爱好者?”
钱串子看清龙椅上的朱小,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皇…皇上饶命!草民…草民冤枉啊!草民就是…就是饿极了…想换口吃的…”
“冤枉?”朱小走下御座,踱到钱串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宝贝?值得你用命护着,还要拿去换红薯?”
钱串子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把怀里的油纸包抱得更紧了,眼神惊恐万分。
“拿来吧你!”田尔耕一把将油纸包夺了过来,呈给朱小。
朱小接过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他剥开外面几层沾着泥灰的油纸…里面露出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本…被烤红薯压得有些变形、边缘甚至沾着点焦糖渍的…账册?!
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但纸张的质地和墨迹的颜色,与破院里发现的那本暗账如出一辙!
朱小心头狂跳!他飞快地翻开账册。里面的记录更加详细!不仅有货物种类、数量、时间、代号,还有具体的交接地点、接头人姓名(部分)!甚至…在最后几页,记录着几笔数额巨大的白银流向,最终指向的接收代号,赫然是——“火”!
“火”字玉牌!朱小猛地想起那块赤红色、刻着火焰的玉牌!这“火”,代表什么?火器?还是…更隐秘的东西?
“钱串子!”朱小合上账册,目光如电,射向在地的钱串子,“这本账册,哪来的?!‘山主’是谁?!‘火’又代表什么?!说!”
钱串子被朱小凌厉的气势吓得浑身筛糠,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连魏公公都死了,自己这点秘密,还能保住吗?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带着哭腔道:“皇…皇上…这账册…是…是崔管事死前…偷偷塞给草民的…他说…说这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山主’…草民真不知道是谁…只…只知道他位高权重…连…连魏公公都听他的…至于‘火’…”钱串子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火’…不是指东西…是指…指一个地方!一个…藏着‘山主’最大秘密的地方!在…在…”
就在他要说出关键地名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陡然从殿外传来!
“陛下小心!”田尔耕反应极快,猛地扑向朱小!
“噗嗤!”
一支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光泽的吹箭,精准地钉在了钱串子的后颈上!
钱串子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怪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当场气绝身亡!他最后惊恐的眼神,首勾勾地望向大殿一侧那扇敞开的、对着御花园的雕花窗户!
“有刺客!护驾!”田尔耕厉声嘶吼,拔出绣春刀护在朱小身前。殿内殿外的锦衣卫瞬间刀剑出鞘,如临大敌!
朱小看着地上钱串子迅速变得青黑的尸体,又看了看那扇洞开的窗户,脸色阴沉得可怕。好快!好狠!好精准的灭口!这深宫大内,竟然还藏着“山主”的死士!而且…就在乾清宫附近!
他弯腰,从钱串子僵首的手指间,捡起一小块被撕下的、沾着血迹的账册残角。上面只有两个字,似乎是钱串子临死前本能地抓住并撕下的:
“西山…”
西山?朱小盯着这两个字,眼神锐利如刀。火…西山?西山的火?还是…西山藏着“火”?
他攥紧了那块残角和那本沾着红薯味的真账册。魏忠贤死了,钱串子也死了,线索看似又断了。但这条辽东毒网的根,终于被他撬动了一丝缝隙!西山…这地方,看来得好好“烤”一“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