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塔疗养院到旧书栈的路，被午后的阳光晒得发烫。霍扆坐在皮卡的副驾驶座上，车窗开了道缝，带着油墨味的风灌进来，吹散了些许从疗养院带出的记忆雾。左胸的玫瑰疤痕还在微微发烫，像揣着块被阳光晒暖的鹅卵石，那是与苏晚记忆琥珀共鸣后的余温。
“九方阙，你的头发都打结了。” 森然坐在后座，手里拿着把桃木梳，试图解开九方阙发间的草叶和泥土。九方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乌黑的长发乱糟糟地铺在肩头，被森然拽得微微皱眉，却没像往常那样拍开她的手。
“别碰。” 九方阙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抬手想拢头发，却被森然灵活躲开。
“别动嘛，” 森然的梳子卡在一个顽固的结上，吐了吐舌头，“沾了这么多东西，不梳开要打结的。你平时不是最宝贝这头头发吗？”
九方阙睁开眼，瞥了眼后视镜里霍扆的背影 —— 她正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左胸的金色疤痕透过薄 T 恤隐约可见。九方阙突然放松了肩膀，任由森然折腾：“轻点。”
霍扆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认识九方阙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她对自己的头发如此 “放纵”。共感能力捕捉到九方阙心底的一丝柔软，像被阳光融化的薄冰 —— 她在担心苏晚，也在担心自己肩上的伤。
“前面就是旧书栈了。” 周遥猛地打方向盘，皮卡吱呀一声停在路边。他指着街角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房子，“老板说总谱放在二楼的‘禁书区’，需要密码才能进。”
旧书栈的木门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用毛笔写着 “营业时间：日出至日落”。推开门时，风铃发出一串慵懒的响声，店里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混杂着猫薄荷的气息。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趴在收银台后打盹，脚边蜷缩着只三花老猫，见有人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找老陈？” 老头没睁眼，声音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在里屋泡陈皮呢，说等个戴玫瑰纹身的姑娘。”
霍扆的共感能力掠过老头的记忆 —— 他年轻时是白塔疗养院的护工，因为偷偷放走了三个实验体被开除，后来开了这家旧书栈，成了共感者的秘密中转站。他的左手无名指缺了半截，和陈法医尸体上的特征一模一样。
“您认识陈法医？” 霍扆蹲下身，轻轻挠了挠三花猫的下巴，猫舒服地发出呼噜声。
老头终于睁开眼，浑浊的眼珠在她胸口转了圈：“老陈是我师弟，当年一起在疗养院打杂。” 他朝里屋喊了声，“老陈！人来了！”
里屋传来一阵窸窣声，一个戴圆框眼镜的老头端着个紫砂壶走出来，看见霍扆时，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果然是你。” 他把紫砂壶放在柜台上，“九方先生托我保管的东西，总算能交出去了。”
九方阙的动作顿了顿，梳到一半的头发垂在肩头：“我父亲？”
“你父亲是个好人。” 老陈给每个人倒了杯茶，茶水呈琥珀色，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当年他发现霍承泽要启动‘完美容器’，偷偷把总谱藏在了这里，说只有霍家那个胸口有装置的姑娘能解开密码。”
霍扆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茶水在杯沿晃出细小的涟漪。共感能力从茶杯里读到一段记忆：九方阙的父亲深夜潜入旧书栈，将《图兰朵》总谱塞进《夜莺颂》的封皮里，老陈在一旁放风，两人的手都在发抖。
“总谱在哪？” 九方阙的声音有些发紧，森然趁机梳通了最后一个结，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顺滑的发尾，像是在确认什么。
老陈领着众人上了二楼。二楼的书架更高更密，阳光透过气窗斜射进来，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柱。最里面的书架前挂着道布帘，上面用金线绣着朵向日葵。
“密码是段旋律。” 老陈指着布帘旁的留声机，“九方先生说，要霍小姐用共感能力激活。”
霍扆走到留声机前，指尖轻轻拂过黄铜喇叭。共感能力瞬间被拉回二十年前 —— 母亲抱着年幼的她坐在钢琴前，弹奏着《图兰朵》中最温柔的一段咏叹调，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琴键上，像撒了把碎金。
“是这段。” 霍扆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留声机的唱盘上轻轻敲击出旋律。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布帘后的书架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里面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个紫檀木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 —— 那是母亲最喜欢的香水味。盒子里躺着一本泛黄的乐谱，封面上印着《图兰朵》的字样，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给小扆，愿你永远不必懂这旋律里的悲伤。”
是母亲的字迹。霍扆的指尖抚过字迹，共感能力捕捉到母亲写下这句话时的眼泪，滚烫地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总谱里夹着矿井的详细地图。” 老陈的声音带着感慨，“你母亲当年预感到会出事，特意在每页的页脚用荧光笔写了坐标，要在紫外线灯下才能看见。”
森然立刻掏出紫外线灯，光束照在乐谱上，绿色的坐标点像星星般浮现出来，组成一条蜿蜒的线路，终点正是 “完美容器的摇篮”。
“还有这个。” 老陈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风干的玫瑰花瓣，“陈法医临终前托我转交，说把这个泡在药水里，能暂时屏蔽矿井的情绪干扰。”
霍扆接过花瓣的瞬间，三花猫突然从楼下窜上来，跳到书架上，对着窗外发出警惕的嘶嘶声。众人冲到窗边，看见三个穿白大褂的人影正站在街对面，其中一个正是白塔疗养院的 “园丁” 首领。
“他们怎么找到这的？” 森然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抓紧了医药箱。
老陈的脸色沉了下来：“是我太大意了，以为用了信号屏蔽器就安全。” 他从书架后拖出个铁皮箱，“从后门走，有条密道能通到地铁站。”
九方阙突然按住霍扆的肩膀，银剑己经出鞘：“你们先走，我断后。” 她的目光落在街对面，首领正用手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嘴角带着狞笑。
“一起走。” 霍扆将乐谱塞进怀里，左胸的玫瑰疤痕开始发烫，“密道在哪？”
老陈掀开墙角的地毯，露出个方形的入口：“沿着楼梯下去，右转首走就是地铁站台。” 他将紫砂壶塞进周遥手里，“照顾好她们。”
周遥刚要钻进密道，突然想起什么：“猫怎么办？” 三花猫正弓着背，对着门口炸毛。
“我带它走。” 霍扆抱起猫，猫在她怀里温顺地蹭了蹭，“它也是共感者的伙伴。”
九方阙最后看了眼霍扆怀里的猫，突然笑了 —— 那是种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像雪地里绽开的第一朵花。“走吧。” 她推了霍扆一把，自己则转身冲向楼梯口，银剑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弧。
密道里又黑又陡，森然打开头盔上的探照灯，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灰尘。楼梯是用木板搭的，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响声，像随时会塌掉。
“九方阙姐不会有事吧？” 森然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手紧紧抓着霍扆的衣角。
霍扆抱着猫，能感觉到猫的心跳和自己的同步。共感能力捕捉到九方阙的情绪 —— 冷静、专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 决绝。“她会跟上的。” 霍扆的声音很坚定，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密道尽头传来地铁进站的轰鸣声。周遥掀开出口的井盖，招手让她们快点：“快！末班车！”
霍扆第一个跳上站台，怀里的猫突然挣扎着跳下去，朝着隧道深处跑去。“等等！” 霍扆追了几步，却被周遥拉住。
“没时间了！” 周遥指着驶来的地铁，“九方阙姐说在终点站汇合！”
地铁关门的瞬间，霍扆回头望去，看见九方阙的身影从井盖里探出来，银剑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她的乌黑长发在隧道的风里飞扬，看见霍扆在看她，竟抬手挥了挥，像在说 “再见”。
地铁启动时，霍扆的共感能力突然捕捉到一段清晰的记忆 —— 来自九方阙藏在发间的微型芯片，那是她刚才梳头时不小心掉落的。
芯片里是九方阙留给她的话：“如果我没赶上，就用玫瑰花瓣和安的纹身打开矿井。总谱的最后一页有母亲留下的抑制器图纸，森然能做出来。别为我难过，照顾好自己，还有…… 我的头发要是留长了，记得帮我梳。”
霍扆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滴在怀里的乐谱上，晕开了绿色的坐标点。她紧紧抱住乐谱，左胸的玫瑰疤痕传来一阵温暖的悸动，像九方阙留在她掌心的温度。
地铁在黑暗中飞驰，窗外的广告灯箱闪过模糊的光影。霍扆知道，终点站的出口外，等待她们的是更危险的金丝雀矿井，是 “完美容器” 的秘密，是母亲和九方阙父亲用生命守护的真相。
但她不再害怕。怀里的乐谱带着母亲的温度，发间还残留着九方阙护发精油的香气，甚至连怀里的三花猫，都在用呼噜声安慰她。这些细微的温暖，像散落在记忆里的星星，照亮了这条通往黑暗的路。
地铁即将到站时，霍扆轻轻翻开乐谱的最后一页。在紫外线灯下，除了抑制器的图纸，还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笔迹稚嫩，像是孩子的涂鸦：“姐姐，等我长大了，要当保护你的人。”
是苏晚的字迹。霍扆的共感能力捕捉到那段记忆 —— 年幼的苏晚趴在母亲的书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句话，窗外的向日葵开得正盛。
霍扆合上乐谱，擦干眼泪。左胸的玫瑰疤痕在黑暗中闪烁着金色的光，像一枚永不熄灭的徽章。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苏晚，为了九方阙，为了所有被囚禁的记忆，也为了自己胸口这朵象征着希望的玫瑰。
地铁缓缓驶入终点站，车门打开的瞬间，霍扆抱着猫，第一个冲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