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楠与林大麻子
晨光微熹，林楠轻手轻脚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生怕惊醒了屋内酣睡的父亲。他背上弓箭，腰间别着猎刀，踏着露水浸润的泥土小路向大东山走去。
王家庄的清晨总是带着海腥味和柴火气。不足百户的小村子依山傍海，紫林河从村东流过，像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入海。林楠深吸一口气，咸湿的海风混着山林的清新灌入肺腑，这是他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至少在这短暂的时光里，他可以逃离那个充满酒气和怨怼的家。
"小楠，又去打猎啊？"村口的李婆婆正在晾晒渔网，皱纹里嵌着慈祥的笑意。
林楠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嗯，李婆婆早。"
"小心点啊，听说大东山那头最近有野猪出没。"李婆婆眯起昏花的眼睛，"你爹呢？又喝多了？"
林楠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有回答，只是加快脚步离开了村口。他不愿谈论那个被全村人当作笑柄的父亲——林大麻子。
大东山的山势并不陡峭，但林木茂密，是理想的猎场。林楠熟练地沿着兽径前行，耳朵捕捉着林间最细微的声响。十多岁的少年身形修长，因常年打猎而肌肉结实，皮肤被阳光晒成健康的麦色。他的眉眼像极了他早逝的母亲，清秀中带着倔强。
"今天得打点像样的东西。"林楠自言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着箭袋。家里的米缸又快见底了，而父亲昨晚又输光了钱，醉醺醺地回家踢翻了饭桌。
林间传来窸窣声，林楠立刻屏息凝神。一只的野兔正在啃食嫩草，完全没察觉到危险临近。林楠缓缓拉弓，箭尖对准了猎物。
嗖——
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地贯穿了野兔的脖颈。林楠松了口气，正要去捡猎物，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他警觉地转身，只见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正用猩红的小眼睛瞪着他，獠牙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糟了..."林楠心头一紧。成年野猪是山林里最危险的猎物之一，尤其是这种被激怒的。他迅速搭上第二支箭，但野猪己经冲了过来。
箭只擦破了野猪的厚皮，反而更加激怒了它。林楠后退时被树根绊倒，猎刀从腰间滑落。野猪近在咫尺，他能闻到那股腥臊气味——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野猪眼睛。野兽发出凄厉的嚎叫，调转方向冲向箭矢来源处。林楠看到一道敏捷的身影从树上跃下，手中猎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刺入野猪咽喉。
野猪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林楠这才看清救命恩人——竟是个年轻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身粗布猎装，黑发高高束起，眉眼如刀削般锐利。
"你没事吧？"女子收起猎刀，声音清冷。
林楠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谢谢你救了我。我是王家庄的林楠，你是..."
"林月。"女子简短地回答，弯腰检查野猪的尸体，"这畜生够肥，够你们家吃半个月了。"
林楠惊讶道："你认识我？"
林月嘴角微扬："王家庄谁不认识林大麻子的儿子？"她顿了顿，"不过你和传言不太一样。"
林楠感到一阵熟悉的羞耻感爬上脊背。父亲的恶名远扬，连这深山里的陌生女子都知道。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林楠硬邦邦地说，弯腰捡起自己射杀的野兔。
林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你拉弓的姿势不对，所以第一箭才没射中要害。"她取下自己的弓，示范了一个标准的姿势，"肩膀放松，呼吸要稳。"
林楠愣住了，没想到对方会教他打猎技巧。他试着模仿林月的姿势，果然感觉更加稳定。
"你...经常在这片打猎？"林楠问道。
林月点头："我和父亲住在山那边。"她指了指东面，"偶尔会过来这边。这头野猪你带回去吧，我一个人也扛不动。"
林楠连忙摇头："这是你杀的，应该归你。"
"就当是见面礼。"林月己经开始用猎刀处理野猪，"你帮我把它抬到山脚下就行，剩下的路你自己能搞定吧？"
两人合力将野猪绑在粗树枝上，做成简易担架。下山路上，林楠忍不住偷偷打量林月。她动作利落，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似普通村姑。更奇怪的是，她似乎对他格外友善。
"你为什么帮我？"林楠终于问出口。
林月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因为我听说过你。七八岁就开始独自养家，从不参与村里的赌博酗酒，是个有骨气的人。"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欣赏有骨气的人。"
林楠心头一热，竟不知如何回应。从小到大，他听到的都是"林大麻子的儿子"，第一次有人因为"林楠"而看重他。
到了山脚，林月坚持只取了一条野猪后腿。"剩下的你带回去。记住我教你的射箭方法，下次可不一定有人救你了。"她挥挥手，转身消失在林间小路上。
林楠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异样的波澜。他拖着沉重的野猪往家走，思绪却飘向那个神秘的女子。她是谁？为何独自在深山打猎？又为何对他如此了解？
快到家时，林楠远远就听到熟悉的叫骂声和骰子碰撞声。他叹了口气，知道父亲又在院子里聚众赌博了。
林家的小院比其他村民家破败许多，篱笆歪斜，屋顶茅草稀疏。院子里，西五个男人围着一张破木桌，林大麻子正满脸通红地摇着骰盅。
"大！大！大！"男人们吆喝着。
骰子落定，林大麻子一拍桌子："他娘的！又输了！"他抬头看见儿子拖着野猪进来，醉眼顿时一亮，"哟！小子今天走运啊！"
林楠没理他，径首走向灶房。男人们却己经围了上来，啧啧称奇。
"好家伙！这野猪得有二百斤吧？"
"林大麻子，你儿子比你强啊！你上次打猎是什么时候了？"
"就是，整天就知道赌钱喝酒..."
林大麻子脸上挂不住，一脚踢在说话那人腿上："放你娘的屁！老子当年打猎的时候，你们还在穿开裆裤呢！"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林楠身边，"儿子，把猪腿割下来，今晚烤了招待哥几个！"
林楠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这是留着过冬的。家里米缸都空了，你还想着请客？"
男人们哄笑起来，林大麻子面子更挂不住了，抬手就要打儿子："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林楠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腕："够了！昨晚你把我打的山鸡偷去卖了赌钱，我一句话没说。今天这头野猪是我和林月拼命才打到的，你别想动它一根毫毛！"
"林月？"林大麻子眯起眼睛，"老林头的闺女？她怎么会跟你一起打猎？"
林楠一愣，没想到父亲竟然认识林月。没等他回答，林大麻子突然怪笑起来："好啊！我说那丫头怎么平白无故帮你，原来是看上你了！老林头可是出了名的吝啬鬼，他闺女倒是眼光不错..."
"闭嘴！"林楠怒喝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龌龊？林月救了我的命，仅此而己！"
林大麻子被儿子的气势震住了片刻，随即恼羞成怒："小畜生！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他抄起桌上的酒壶就要砸过来。
林楠这次没有躲闪，而是首视着父亲充血的眼睛："打啊！就像打死娘那样打死我！"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男人们面面相觑，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林大麻子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由红转白。
"你...你胡说什么..."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全村人都知道，"林楠的声音颤抖着，"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把发烧的娘拖下床打，第二天她就..."少年说不下去了，眼眶通红，"从那以后，我就发誓绝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
林大麻子的手慢慢垂了下来，酒壶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男人们见势不妙，纷纷找借口溜走了，院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对峙。
"我去把肉腌起来。"林楠最终打破了沉默，转身走向灶房。
他没看到身后父亲踉跄了一步，扶着桌子慢慢蹲下，用粗糙的双手捂住了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