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夜,戌时三刻。
陈怀瑾提着巡夜灯笼转过西马路,桐油纸在秋风里"哗啦"作响。万盛当的乌木匾额突然"咯吱"摇晃,两盏写着"當"字的素纱灯笼倏地燃起幽绿火焰。他警靴刚踏上青石阶,暗红液体便从门缝渗出,在阶前凝成个倒写的"壽"字。
"巡捕房办案!"铜哨声惊飞檐上寒鸦。陈怀瑾踹开包铜门板时,八百个黄铜抽屉正发出琴弦绷断般的锐响。最末一口乌木柜门"砰"地炸开,青年枯槁的手抓住他警服下摆,腕间长命缕的五色丝己褪成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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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灵茶渡。
林妙腕间翡翠镯泛起胭脂红,尖尖跃上博古架碰落《鲁班经》,泛黄书页摊在"厌胜·借寿篇"。陈怀瑾搀着吴轩撞进门时,雨前龙井在越窑青瓷盏中无风起浪,茶雾凝成百子柜虚影,每口抽屉都贴着朱砂符咒。
"那年中元夜..."吴轩嗓音沙哑如磨砂,枯指抚过茶案水痕,"父亲说这是改命的机缘。"茶汤忽地沸腾,映出密室场景:吴德将昏迷的儿子塞进特制抽屉,鎏金锁扣刻着北斗七星。尖尖的尾巴扫过铜镜,镜面涟漪里映出后院梧桐树影,惊得它炸毛跃上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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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万盛当地窖。
陈怀瑾举着火折子照亮墙面鎏金算盘,三千檀木珠刻满生辰八字。吴轩那枚珠子裹着层暗红包浆,凑近能嗅到血腥气。"这是换寿金的账簿!"他踢翻描金铁箱,滚出的金锭底部凹陷,嵌着干涸的指尖血。
"客官当心烫。"林妙的声音忽从身后传来。陈怀瑾猛回头,只见茶盏悬空浮在阴影里,雨前龙井己凝成血冻。尖尖不知何时蹲在梁上,金瞳倒映着算盘缺口——少了七颗珠子,正对应最近七起富商暴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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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正,吴德卧房。
西洋镜"咔嚓"裂开蛛网纹,八百道血线从镜中窜出,缠住床榻上蜷缩的老者。"爹!"吴轩扑上去撕扯血线,指尖却被灼出焦痕。陈怀瑾的怀表链勾住床柱,表盖弹开时青蚨纹泛起幽光——三年前的此刻,正是吴轩被锁进百子柜的凶时。
林妙的新玉镯在茶馆泛起月白,碎玉匣里的翡翠粉末凝成北斗状。尖尖叼着片枯叶跃上柜台,叶脉纹路竟与血线走向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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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烈日,万盛当突发青紫焰火。
火舌舔舐着百子柜,八百抽屉齐声哀鸣如泣。吴德在烈焰中痉挛,皮肤下游走的血线凝成金蛇,啃噬心脏时发出金石相击之声。陈怀瑾从灰烬扒出半焦的《鲁班经》,残页上的换寿阵正被无形火焰吞噬,墨迹化作金粉飘向灵茶渡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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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末,灵茶渡。
吴轩腕间长命缕"啪"地断裂,铜钱坠地时檐角铜铃齐鸣。林妙拂去《鲁班经》上的金粉,碎玉匣腾起青烟,新镯泛着初雪光泽。尖尖蹲在窗台舔爪,铜镜映出它追逐银杏叶的灵巧身影,全然不知镜框雕花间渗出缕缕金雾。
"这君山银针..."吴轩捧着茶盏的手不再颤抖,白发间新生青丝如春草萌发,"竟有雨后新笋的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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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三刻,法租界巡捕房。
陈怀瑾的警服沾着纸灰,怀表链上穿着枚焦黑算珠。证物科里七锭换寿金突然开裂,暗红血痂遇光化作白灰。他翻开值班日志,昨日"万盛当失火案"的记录竟变成空白,唯页角粘着片银杏叶,叶脉纹路恰是百子柜的微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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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暮鼓,灵茶渡。
林妙素手斟茶,新玉镯在暮色中泛起珊瑚纹。尖尖跃上博古架碰落《淮南子》,书页摊在"青蚨还钱"篇。铜镜映出后院景象:梧桐落叶堆成小丘,恰似焚毁的百子柜残骸。陈怀瑾警徽上的血渍悄然褪去,仿佛那场青紫大火,不过是茶客醉眼里的皮影戏。
檐角铜铃轻晃,二十年前的雨声与今朝的秋风,在茶烟里酿成解忧的醴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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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物志:
换寿金
足金熔入生辰八字主人三滴心头血,底部阴刻《鲁班经》残咒。流转三家必反噬,现存残锭遇雄黄酒自燃,灰烬可入药镇惊。
五色长命缕
吴轩之母采端午五毒时辰的蚕丝,浸三年陈艾汁编就。断时铜钱坠地声可破魇镇,现存于茶馆梁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