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八年霜降前的最后一个满月夜,灵茶渡外的海面泛起靛蓝色波纹。码头上漂浮着数十盏煤油灯,每盏灯下都坐着穿长衫的剪影,他们手中紧握的铜制船锚反射着月光,在雾中连成扭曲的星座。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某种低频的嗡鸣,像是百艘沉船同时在海底发出呜咽。
铜镜突然泛起海水般的蓝光,镜中倒映出浓雾深处一艘锈蚀的蒸汽轮船——"永安轮"的船名在船舷上清晰可见,生锈的铆钉间缠满海藻,桅杆顶端悬挂的铜钟永远停在亥时三刻。林妙擦拭镜面的指尖微微发颤,翡翠镯突然泛起血色涟漪,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撞翻了紫檀木桌上的青瓷笔洗。
"当啷——"
清脆的碎裂声中,尖尖的金瞳在镜中倏然收缩。他优雅地从博古架上跃下,尾巴扫过散落的宣纸,那些泛黄的航海图瞬间在空中化为灰烬。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时,老者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铜铃的震颤惊醒了梁间栖息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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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左手无名指上的金表停在亥时三刻,秒针仍在颤动,泛黄的电报单被潮气浸得发脆。"劳驾,续碗雨前龙井。"他的嗓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袖口滑落的纽扣上刻着模糊的船锚纹样。
林妙将茶壶提到柜台上时,翡翠镯突然迸裂成七瓣。鲜血顺着裂纹渗入木质桌面的年轮里,她低头避开飞溅的玉屑,余光瞥见电报单上"慈安堂"三个字的晕染痕迹,与账簿扉页夹着的茶叶渍如出一辙。
尖尖忽然用尾巴卷走柜台角落的紫砂壶盖,金瞳倒映着老者怀中露出的半封电报——发件人地址栏写着"永安轮",收件人姓名却被某种无形力量撕去。此时陈怀瑾抱着磨损的怀表穿过长街,制服领口的五角星徽记沾着码头特有的煤灰,他驻足在茶馆外,注意到门楣上"灵茶渡"三个字的雕花木匾正在渗出细小的盐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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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的更鼓响起时,茶馆地砖下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老者将第七封电报碎片放在账簿边缘,泛潮的纸页上"慈安堂全体同仁"的落款晕染开来。林妙擦拭玉镯碎片时,发现每片碎玉上都烙着微不可见的潮汐纹路,与铜镜边缘新浮现的波浪记号完全一致。
尖尖忽然跃上镜台,用尾巴勾住垂落的流苏。他的金瞳倒映着茶馆地砖下浮动的锁链虚影,那些锈蚀的铁链正将二十三面镇魂铜镜拖向虚空。当第一面铜镜悬浮在空中时,林妙听见茶汤表面泛起细密的涟漪——镜中映出的竟是1912年秋分夜的海面,"永安轮"的船帆正被诡异的海雾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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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最浓的时刻,海面上突然浮现出巨大的"永安轮"轮廓。生锈的船体上伸出无数透明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拴着写有年份的铜牌。老者站在船头仰天长啸,手中的电报单被海浪卷走。此时陈怀瑾在档案室翻出1912年的航运日志,泛黄的纸页记载着"永安轮"在秋分夜神秘失踪的记录,船长签名栏的墨迹与老者电报上的笔迹完全一致。
林妙着新换的玉镯,发现镯心刻着的潮汐纹路竟与铜镜边框的铭文产生共鸣。她转头看向柜台角落的紫砂壶盖,裂痕中渗出的青烟凝成半枚贝壳,与老者电报单上的邮戳印记完全吻合。尖尖忽然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尾巴卷着消失的小鱼干袋,在木地板上划出焦灼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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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海雾时,码头上只剩下零星的油渍和破碎的船锚。陈怀瑾在废墟中发现半枚生锈的铜钟,钟摆内部卡着一封未寄出的电报。当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怀表,表面玻璃竟浮现出老者年轻时的照片——年轻版的面容与档案室画像完全吻合,胸前还别着"慈安堂"的菱形徽章。
海风卷起茶馆门前的告示牌,"灵茶渡"三个字的雕花木匾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此时林妙正在擦拭铜镜边缘的盐粒,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清脆的瓷盘碎裂声。她转头望去,只见尖尖优雅地站在紫檀柜台上,尾巴卷着空荡荡的鱼干袋,金瞳在晨光中流转着微妙的焦灼。"喵喵!"(小鱼干呢?)尖尖的嗓音带着克制的急促,耳朵微微向后压成飞机耳。林妙放下绒布,从妆匣底层取出用海藻包裹的新鱼干,碎玉般的手镯正从她腕间滑落,在木地板上叮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