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历389年。
春。
中州大地,春雨沥沥。
荆皇朝北地偏远的青平郡,两骑在雨中疾驰。
马蹄狂奔中,一人背铲、单手拽缰、在马背上豪放饮酒,好不逍遥。
另一人背刀、双手拽缰纵马,却眉头紧锁,好一副风急火燎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两个年轻人来到一处废弃村庄前。
下了马,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和枯枝败叶,两人皆神色肃穆、哀默。
这两人就是陈顺和阿成。
不得不说,五品的实力确实恐怖至极。
一个重伤半死的镇抚司执事何屯,那日在酒肆二楼出手之时,估摸着只剩下不到三成的功力了。
阿成硬扛了他一刀救下陈顺,自己却身受重伤,足足在太白县躺了一个月时间方才恢复过来。
在太白县养好伤之后,两人又历经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穿洋过海之后终于踏上了中州的土地,并越过最北的罗刹国,来到了荆皇朝的境内。
陈顺在青平郡内打听得知了陈克己的一些事情,于是一路纵马赶到了这里。
眼前的废弃村庄叫陈家村,十多年前被镇抚司屠村,导致全村死绝,至今己经荒废了十多年了。
而被屠村的原因,则是因为陈家村是谋逆者、弑君者、曾经的太子太傅——陈克己的家乡。
这不是什么秘密。
己经十多年过去了,对此事,周遭的百姓由原来的讳莫如深,到现在变成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口中的卖座故事。
只要在荆皇朝境内稍一打听陈克己的名字,就都能知道这个事。
在离开太白之前,陈顺苦心思索了许久,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和记错陈守愚的临终遗言。
陈守愚确实是说了他的亲生父亲叫陈小刀。
然而那封婚书里,却署名署的是陈克己,这就令陈顺百思不得其解了。
按道理说,若陈克己和陈小刀是同一人,陈克己是大名,陈小刀是小名,他都己经被封为刀圣了,理应大名鼎鼎,而不应该是小名鼎鼎才对。
所以陈顺分析,陈小刀和陈克己大概率不是同一人。
那婚书上的父亲之名和陈守愚临终遗言的父亲之名就出现冲突了。
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难道陈守愚为了保护陈顺说谎了?
陈守愚安了个牛逼哄哄的人给陈顺做亲爹,其实是为了保护他?
陈顺真正的亲生父亲到底是陈克己,还是刀圣陈小刀?
陈顺理不清楚,只好在踏上了荆皇朝的土地之后,就都打听了一番。
刀圣陈小刀的事迹很多,但大多都是他的威水史,关于他个人本身的信息很少很少,并且大家说的都差不多,大同小异,陈顺并没有查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然而一查陈克己,着实把陈顺吓了一跳。
陈克己这个名字也有颇多故事,其中最著名的无非就是十多年前荆皇朝北伐期间,关于他弑君的谋逆之举了。
却不曾想,谋逆过后迎来的不是大富大贵,掌控人间雷电,而是迎来了新君无情的清算!
镇抚司的铁骑带着诛九族的圣旨来屠了陈家村,将陈克己这个名字彻底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看着眼前陈家村的荒凉景象,陈顺的内心格外沉重。
一言不发,陈顺默默地走进了杂草丛生的废弃村庄中。
阿成似乎感受到了陈顺的心情,也收起了酒馕,默默地跟在陈顺的身后。
冬后不久,积雪初化。
一脚下去新芽随同枯枝一起被踩断,嘎嘣断裂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两人一路走,嘎嘣之声随着新脚印就一路响。
蛛网密布的墙角,另外半边墙体己经坍塌,抬眼望去,原本屋内的天井一眼可见,水井旁长满了杂草。
推开只剩下半边的大门,在落灰与蛛网中,陈顺皱着眉头走了进去。
春雨打湿了地面,墙上却似乎残留着大片大片的干涸墨迹,不仔细瞧还真以为是墙体发了霉。
陈顺伸手摸了摸,内心骤然一紧。
这不是墨迹,是人血!
即使十多年过去了,墙上的血迹依然依稀可见。
踏进杂草密布的天井,来到水井旁,陈顺推开被风霜和岁月侵蚀得只剩下半块的井盖,映入眼帘的是数具浸泡在井水里的枯骨。
陈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穿过天井,踏入里屋,梁上蝙蝠惊飞,地上鼠群仓皇逃窜。
地面上又是数具不完整的枯骨,不知是被鼠群啃噬破坏的还是身死之时就己被人砍得失去了全尸。
出了这座屋子,陈顺和阿成又踏进了其他几座屋子。
每间屋子大体的情况都差不多,几乎每一间屋子里都有数具枯骨,有成年人的,也有小孩子的,更是有幼童的......
似乎是受到什么指引一般,两人走着走着,忽然就来到村西边的一座祠堂外。
祠堂己经被毁去大半,大门的牌匾上即使挂满了灰尘和蛛网,陈顺依然可以看出刻的是“陈家祠”三个大字。
纵身一跃,陈顺轻松摘下了牌匾。
用衣袖默默地抹去牌匾上灰尘和蛛网,陈顺端详了牌匾许久许久......
再纵身一跃,陈顺将牌匾重新挂了回去。
推开了祠堂的大门,陈顺踩着杂草走进了祠堂里。
但即使进了祠堂里,杂草下依然传来嘎嘣的声响。
奇了怪了!
明明祠堂里是没有枯枝的,何来的嘎嘣之声?
陈顺蹲下身,用手扒开地上的杂草和枯叶,却发现掩埋在杂草和枯叶之下的,竟然是一排一排的枯骨,粗略估计,竟然有不下百具之多!
想来那一路上响个不停的嘎嘣之声,并不一定都是枯枝,也许他们还踩断了很多惨死的陈家村之人的白骨......
想到此处,陈顺不寒而栗,一股心底油然而生的悲呛之感充满了整个心口。
“啊......”
陈顺双拳紧握,忍不住仰天长啸。
啸声悲凉、凄苦。
陈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看着陈家村村民们当年死去的惨状,他仿佛曾置身在这样的修罗地狱一般,竟能感同身受。
陈家村被屠村己经过去十多年了,但他却觉得惨状似乎就发生在昨日一样,历历在目。
或许是同根同源的缘故吧,陈顺的感受无比的强烈。
他难受!
他悲愤!
他意难平!
他心有戚戚焉!
从此刻起,他不用任何人来告诉他,谁是他的亲生父亲。
从踏入了陈家村开始,他就己经知道他属于这里。
这是他的故乡!
“走!”
陈顺头也不回,快步跑出了陈家村,来到了拴马的村口。
纵身一跃,陈顺拍马而去。
阿成急忙拍马跟上,“去哪?”
“青平宗。”
“为何去哪?”
“青平宗是青平郡极负盛名的武道宗门,陈克己就是从青平宗走出去的代表,我要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陈家村的人会死得那么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