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厚重的禁制重新合拢,隔绝了林铮带走的最后一丝寒气和怨愤。
死寂重新笼罩寒潭洞府,冰冷石壁上那道凝结白霜的细孔,无声昭示着方才的凶险。
陈泽靠着冰冷的石壁,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指尖冰凉。
林铮那淬毒般的目光和擦面而过的死亡寒意,如同烙印深深刻入骨髓。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被寒气激起的刺痛感犹在。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向上攀爬,几乎要盖过对师尊的敬畏。
“凝露。”
石龛深处,夏离的声音再次响起,淡漠依旧,仿佛刚才那千钧一发的救援和冰冷斥退林铮的一幕从未发生。
“继续。”
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律,瞬间将陈泽从巨大的恐惧中拽回现实。
他猛地一颤,慌忙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
方才那滴凝聚成功的冰露早己消散无踪。
失败……因为大师兄的惊扰……师尊会不会……
巨大的压力再次攫住了他。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甚至来不及平复狂乱的心跳,立刻强迫自己沉下心神。
意念艰难地沉入丹田,再次沟通起那缕微弱的水灵力。
然而,心神被巨大的恐惧和方才的冲击搅得一团乱麻。
意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小舟,根本无法精准控制。
灵力在经脉中运行得滞涩无比,比第一次尝试时更加艰难。
每一次意念的引导都伴随着更强烈的胀痛和经脉的抗议,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小脸因痛苦和焦急而扭曲。
他拼命集中精神,试图模仿之前师尊引导时的感觉,可那缕灵力如同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听使唤。
指尖空空如也,别说凝露,连一丝微弱的寒气都无法聚集。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流逝。洞府内只有陈泽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意念不纯,气机紊乱。”
夏离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判词,从石龛深处传来。
“今日到此为止。”
陈泽浑身一僵,如同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瞬间将他淹没。
他失败了……在师尊出手救了他之后,他还是失败了……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片朦胧的光晕,眼中充满了自责和恐惧,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去‘丹鼎院’。”
夏离的声音继续,没有任何解释。“寻外门丹房执事赵雨薇,取三份‘蕴脉散’。
言明是苏长老所需。”
命令突如其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陈泽愣住了。
丹鼎院?外门丹房?赵雨薇?这些陌生的名字和地点让他茫然无措。
他从未离开过寒潭洞府,更不知道这些地方在哪里。
外面……会有更多像大师兄那样可怕的人吗?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巨大的不安和对外界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弟子……弟子不识路……”
他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怯懦。
“出洞府,沿青石小径下行,遇岔路左转,过‘洗剑池’,可见丹鼎院门楼。”
夏离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地图,清晰地刻入陈泽混乱的脑海。
“身份玉牌为凭。”
“是……是,师尊。”
陈泽不敢再问,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冷的白色身份玉牌,仿佛抓住了一点点依仗。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石龛,走向洞府入口。
那层厚重的水波禁制在他靠近时,无声地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洞外清冽却陌生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草木和远处流水的气息。
陈泽深吸一口气,鼓起全身勇气,一步踏了出去。
洞府禁制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片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彻底隔绝。
陈泽站在洞府外狭窄的石台上,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让他瞬间感到无比渺小和惶恐。
脚下是一条蜿蜒向下的青石小径,掩映在苍翠的竹林之间。
远处,云雾缭绕中,隐约可见飞檐斗拱、气势恢宏的殿宇楼阁,仙鹤清唳声遥遥传来。
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远胜寒潭洞府,却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外面”的热闹气息。
陈泽紧张地攥紧了身份玉牌,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安心。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夏离指示的青石小径,低着头,快步向下走去。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惊弓之鸟,生怕惊扰了什么,更怕遇到像大师兄那样的人。
青石小径湿滑,两旁竹林幽深。偶尔有身着青色或深青色弟子服的身影驾驭着法器或灵兽从头顶掠过,带起的风声都让他惊得缩起脖子。
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将自己缩进那身宽大的粗布弟子服里。
按照夏离的指示,他在第一个岔路口左转。
路径变得开阔了些,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声。
转过一片茂密的灵植,一方清澈见底的小湖出现在眼前。
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和远处的山峦,湖边立着一块古朴的石碑,上书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洗剑池”。
池边零星坐着几个外门弟子,正闭目打坐,或是将长剑浸入池水中洗涤,神色专注。
陈泽不敢多看,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快点穿过这片区域。
然而,越是想避开,越是容易出错。他心神不宁,脚下被一块凸起的青石绊了一下!
“啊!”
他惊呼一声,身体踉跄着向前扑倒!
眼看就要狼狈地摔在坚硬的石板路上。
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托住了他前倾的身体。
同时,一缕极其清淡、却沁人心脾的药草幽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宁静气息,悄然钻入他的鼻端。
陈泽惊魂未定地站稳,慌忙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婉秀丽的脸庞。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素净的浅青色外门弟子服,乌发简单地绾起,插着一支普通的木簪。
她眉眼柔和,气质沉静,如同山涧旁静静绽放的幽兰。
此刻,她正收回那只虚抬着、刚刚释放出柔和灵力托住陈泽的手。
“小师弟,走路可要当心些。”
女子声音温软,带着一丝关切的笑意,目光落在陈泽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这男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穿着最小号的外门粗布弟子服,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不安,像只受惊的小鹿。
更让她注意的是,男孩脖颈上似乎还残留着一圈淡淡的青紫色痕迹?
还有那只藏在袖口里、隐约可见冻伤痕迹的手……
“我……我……”
陈泽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温婉、笑容亲切的师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是他进入青云宗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没有对他流露出轻视或恶意的人。
那淡淡的药草香气也让他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了一丝。
“你是新入门的弟子吧?迷路了?”
赵雨薇温和地问道,目光扫过他紧握在手中的白色身份玉牌。
下等水灵根?她心中了然,难怪如此怯懦。
目光触及他冻伤的手时,她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怜悯。
“我……我去丹鼎院……找赵雨薇师姐……取蕴脉散。”
陈泽小声回答,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却鼓起勇气将夏离交代的任务说了出来。
赵雨薇微微一怔,随即眼中讶色更浓,但很快被温和的笑意取代:“原来师尊让你来找我。我就是赵雨薇。”
她竟是师尊的二弟子?陈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赵雨薇看着男孩眼中瞬间升起的惊讶和一丝微弱的希冀,笑容更温和了些:“跟我来吧,丹房就在前面不远。”
她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轻轻拍拍陈泽的肩以示安抚。
然而,她的手刚抬起一寸。
陈泽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身体瞬间绷紧,眼中刚刚浮现的一丝放松被巨大的惊恐取代!
他死死盯着赵雨薇抬起的手,脸色煞白,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威胁!
赵雨薇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她看着男孩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戒备,心头猛地一沉。
这种反应……绝非寻常新弟子的怯生。她想起他脖颈的淤痕,冻伤的手,还有这过激的防御姿态……这孩子,在来青云宗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她缓缓放下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只剩下纯粹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温和:“别怕,我只是想带你去丹房。”
她的声音放得更轻缓,“蕴脉散是温养经脉的灵药,对修行初期很有益处。师尊让你来取,想必是看重你的。”
她刻意提到了“师尊”和“看重”,希望能稍稍安抚男孩的恐惧。
陈泽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丝,但眼中的警惕仍未完全散去。
他低着头,不敢再看赵雨薇,只是默默地、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赵雨薇心中叹息,不再试图靠近,只是放缓脚步,带着他穿过洗剑池旁的小径。
前方,一座由巨大青石垒砌、散发着浓郁药草香气和热浪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门楼匾额上刻着三个古朴的大字丹鼎院。
“到了。”
赵雨薇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这里就是外门丹房。你在此稍候,我去取药。”
陈泽看着那陌生的、散发着热浪和药味的院落,以及门口偶尔进出的陌生弟子身影,刚刚平复些许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小小的身体缩在门楼旁巨大的石柱阴影里,努力将自己藏得更深,只露出一双充满不安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西周。
赵雨薇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转身走进了丹鼎院那扇厚重的石门。
陈泽独自站在石柱的阴影里,丹鼎院门口进出的弟子偶尔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都让他如芒在背。
他紧紧攥着怀里的身份玉牌和那枚温热的玉髓,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
“啧,看看这是谁?”
一个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恶意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骤然从侧后方响起!
陈泽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只见不远处,林铮抱着双臂,斜倚在一棵古树下,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笑容,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同样穿着深青色镶银边精英弟子服的跟班,脸上也都带着看好戏的轻蔑笑容。
“我们‘尊贵’的小师弟,不在寒潭洞府好生伺候着师尊,跑到这丹鼎院门口当起看门石了?
”林铮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陈泽的心脏。
“怎么?师尊嫌你碍眼,把你打发出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陈泽彻底淹没!
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退无可退!
林铮一步步逼近,炼气巅峰的灵压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压下!
他嘴角的恶意笑容越发扩大,盯着陈泽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小脸,如同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下等水灵根的废物……也配进寒潭洞府?”
“也配……叫我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