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阁本就是隐秘之地,非手持阁中玉符不可往。
玉符生成路引,道路可见。
三劫九难试炼规矩是独自试炼,故没有与其余几人一同前往。
数月时间,苏浴独自来到中州西南边陲。
此地毗邻浩瀚无垠、终年雾气弥漫的沉涅海。
具体坐标,是沉雾海深处一片被上古残阵和特殊洋流自然遮蔽的无风带。
寻常修士航行至此,只会遭遇狂暴的灵气乱流、噬人的海兽以及足以迷失元神的重重迷雾,最终无功而返或葬身海底。
这里...仿佛是世界的遗忘角落。
在经历数日令人烦躁不安的迷雾航行后,其舟船会突然被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洋流牵引,
驶入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水幕裂隙。
穿过水幕的瞬间,外界狂暴的风浪声、海兽嘶鸣戛然而止。
眼前景象骤然一变,压抑的浓雾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平静如镜的湛蓝水域...
“哇...!”
一句话就能概括出苏浴此刻的心境,
“武陵人捕鱼为业...”
文字中的意境此时引入眼帘。
波光粼粼,温暖而明媚,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略带咸味却又夹杂着一缕奇异清甜花香的气息...
这与外界沉雾海的阴郁凶险形成极致反差。
微风拂过,亿万花瓣如雨纷扬,飘落水面、舟船、人的肩头,海面上铺陈开一条条流动的、散发着微光的花溪。
桃树花瓣深深浅浅、如梦似幻的绯红、霞紫与月白色,大如碗盏,重重叠叠,形成壮丽的花海云霞。
颇有桃源仙境之韵。
苏浴立于船头,眼神锐利中带着审视,打量着这片突如其来的仙境。
他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每一丝灵气波动和细节。
就在苏浴的目光扫过那片覆盖着梦幻花海的悬浮灵峰时,一个清泠如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苏道友,这海渊绯霞桃的落英,可入得了你的眼?”
苏浴倏然转头,只见霞引己无声无息地立于船头左舷三尺之外的水面之上。
足尖轻点,涟漪微生,几片硕大的霞紫色花瓣打着旋儿,轻柔地拂过她的流云裳,最终飘落在如镜的水面。
“小女霞引,奉阁中之命,前来引渡。”
她手持晶杖,那双映着花影与海光的眸子,正含笑望着苏浴。
苏浴眼神微凝,抱拳,声音沉稳:“原来是霞引仙子,此地...确实超乎想象,这桃树,非人间凡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无边的花海,带着一丝探究。
霞引轻笑,流云裳的霞光随着她的动作如水波荡漾。
她抬起引路杖,顶端海眼晶幽光一闪,指向最近峰腰那座掩映在花树中的“栖云阁”。
“苏道友好眼力,此乃灵脉滋养的异种,花开不谢,只为有缘人展颜。”
“再看那栖云阁中,百晓生们正于这花雨帘幕下,梳理着尘世的千头万绪。”
“落英缤纷间,字句亦沾染了灵气,可算得天下一等一的雅事?”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在吟诵一首诗。
但是这诗...却又带着谜语般的意味...
几只霓裳灵雀拖着绚丽的尾羽,啾鸣着掠过苏浴头顶,带起的微风卷起他几缕墨发。
苏浴的目光追随着灵雀飞向更高处的花峰,微微颔首:“花下研读,心神通明,确是大雅。”
“只是不知这雅事,梳理的又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尘缘?”
“莫非三劫九难,己然开始?”
他话锋转而锐利的目光看向霞引身上。
霞引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赏:“苏道友果然心思通透,雅与秘,在此地本就如花与影,相伴相生。”
“只是苏道友确实多虑了,试炼并未开启。”
“......”
她不再多言,手中晶杖一点。
小舟无需划动,平稳地沿着一条铺满绯红、霞紫花瓣的花溪滑行,水面上清晰的倒影将天空、花峰、虹桥与人影完美复刻,宛如行于天上人间。
前方,一道由凝实云霞与灵光交织的虹霞桥横跨两峰之间。
一位身着素雅青衫、背负古朴剑匣的修士正缓步其上,气息渊渟岳峙。
霞引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对强者的尊重:
“那位是青锋客,阁中渊友。纵有斩破虚妄之剑意,于此间花影渊宁之中,亦化作了守护之柔。”
她目光扫过苏浴腰侧佩剑的剑柄,“想来苏道友亦是爱剑之人,当能体会这刚柔并济之境。”
苏浴的目光在青锋客身上停留片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佩剑,指腹无意识地在剑柄的纹路上了一下。
小舟行至水域中央,水面澄澈得能清晰看到下方嬉戏的灵鱼和水草。
霞引的目光却投向更深邃的幽蓝:
“想来以苏道友才智,应当己然知道,本阁的玉符有同门间传讯之效。”
“苏道友请看这碧波,落花游鱼,历历可见,一派生机。”
“然其下百丈,光渐隐没;千尺之深,便是桃园海眼——玄渊阁立身之基,亦是万象信息最终的归处。”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空灵,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
“这水面之上,是浮生若梦的绚烂花事;水面之下,是亘古寂静的吞噬之渊。”
“二者相生,方成这隐渊之地。”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条体型庞大且通体散发着幽幽蓝紫色磷光的深海灵鱼,如同幽灵般从苏浴脚下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中缓缓滑过,
巨大的影子在清澈的上层水域投下瞬间的暗影。
同时,一种极低沉、极有规律的“嗡...嗡...”声,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鼓点,清晰地传入苏浴耳中。
苏浴的瞳孔微微收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他敏锐地感知到那声音的源头似乎就在脚下极深处,与那幽影巨鱼消失的方向一致。
“这...莫非是此地根基?”
霞引颔首,闭目片刻,倾听,脸上露出安宁之色:
“正是,海眼脉动,渊声不息。”
“初闻或觉其沉浑迫人,如苏道友这般灵觉敏锐者感受尤甚。”
“然久处方知,此乃此间万物生息之律动,亦是吾辈沉浮于信息洪流中的定锚之音,习惯了,便如呼吸般自然。”
她睁开眼,看向苏浴,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苏道友灵觉超群,能清晰感知渊音,亦是缘分。”
小舟最终停靠在巨大的古桃树根系形成的天然平台旁。
树冠如华盖,累累垂下的绯霞桃花瓣形成一道芬芳的帘幕。
平台中央,“听风阁”的匾额在花影间若隐若现。
霞引轻盈地踏上平台,落花在她雪白足边轻旋。
她回眸,流云裳在花影霞光中流光溢彩,对着仍在船头凝望这片奇异天地的苏浴伸出手:
“苏道友,请移步听风阁。
“尘外风光虽好,然阁内洗尘露己备。”
“此露采绯霞初绽之花蕊,汲渊心将明之晨露,佐以秘法酿制。”
“一盏入喉,可涤尽最后尘虑,方能心无挂碍,真正聆听这玄渊之中的...万籁之声。”
她的话语带着邀请,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引导。
苏浴深吸一口气,清甜花香气息充盈肺腑,随即一步踏出小舟,稳稳落在铺满花瓣的平台之上,与霞引并肩而立。
“有劳仙子引路。”
苏浴的声音低沉而平静,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海眼方向,仿佛要将那低沉的渊声刻入心底,随后才转向听风阁那扇即将开启的门扉。
看来穿过此处,便是三劫九难之所...
霞引唇角笑意加深,晶杖微抬,引路杖顶端的海眼晶发出柔和的光晕,仿佛在回应着脚下深渊的脉动。
她不再多言,转身,流云裳拂过落花,率先步入玄渊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