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化肥厂的氨气味儿飘进会议室时,工业部老陈的拳头正砸在东北电网图上:“合成氨车间又瘫了!吉林、大庆、抚顺全告急!”他指甲缝里嵌着煤灰,袖口蹭着图纸上“年产十万吨”的红字,洇开一片汗渍。
长桌尽头,秦老面前的搪瓷缸己积了半缸烟蒂。他拎起内线电话,嗓门嘶哑:“接林阳!十万火急!”
林阳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子西伯利亚的寒气。他目光扫过墙上事故照片:管道冻裂的冰棱子挂着黄浊液滴,抢险工人脸上的防毒面具结满白霜。“零下三十五度,普通碳钢脆得像饼干。”他指尖划过照片里爆裂的管道焊缝。
“苏联专家说必须换特种不锈钢!”老陈扯开衣领,“可咱全国库存不够修一个车间的!”
林阳闭目凝神。系统光幕在硝烟味中铺展:
【交易:1972年日本低温低压合成氨技术】
【耐寒特种钢配方+节能反应塔图纸】
【交易物:宋代建窑曜变天目盏(一对)】
“曜变天目?”故宫的老专家差点摔了眼镜,“存世三只半!釉里头的星斑是千年窑火烧出来的神品!”
“日本化工协会会长是茶道世家。”林阳调出系统影像——白发老者跪坐茶室,枯手抚过空盏的寂寥神情,“他愿用毕生研究换一盏对饮。”
秦老抓起红机电话:“调国宝!用防弹车押运!”听筒里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像冰凌折断。
交易室的蓝光漩涡吐出图纸时,沈阳正飘着清雪。总工张铁锤裹着棉猴冲进车间,手里《耐寒合金配方》被雪水浸透字迹:“快!按方子炼钢!”炼钢炉里铁水翻滚,铬镍钼的粉末倒进去,溅起金红火花。
三天后,第一根特种钢管在零下西十度试验场承压成功。张铁锤摸着冰凉的管壁,突然蹲地嚎啕:“老伙计们!咱不用拿命堵漏了!”
开春化冻时,新反应塔在吉林化肥厂耸立起来。银亮塔身映着松花江的冰凌,工人拎着普通扳手就能紧螺栓——再不用裹着浸湿的棉被防冻裂。出料口涌出雪白的尿素颗粒,麻袋堆成雪山。老农抓了把尿素撒进试验田,麦苗蹿得油绿。
捷报还未冷却,纺织工业部的刘大姐又拍着桌子站起来:“各位领导!百姓排队抢‘的确良’的场面,比过年买肉还疯!”她抖开包袱皮,各色布票雪片般洒落,“去年全国布票回收率不到三成——老百姓宁肯攥着过期票,也舍不得买粗布!”
她身后墙上的《全国棉花产量图》画满红叉。秦老烟头摁在“河北棉区”的叉号上:“粮棉争地,难啊……”
林阳的目光却黏在刘大姐旗袍下摆——那里缀着块深蓝涤纶补丁,针脚细密如工笔画。“合成纤维,”他抬眼,“石油废气就能造。”
系统光幕应声展开:
【交易:1968年德国熔体首纺涤纶技术】
【日产百吨级生产线图纸】
【交易物:明宣德青花海水龙纹大盘】
“宣德青花?”文化部代表声音发颤,“景德镇御窑巅峰,存世不足二十件!”
“西德化工巨头痴迷东方艺术。”林阳指尖划过系统展示的影像——科隆实验室里,青花瓷复印画贴在反应釜上,“他说龙纹的钴料配比藏着古代化学密码。”
青花大盘送进交易室那日,上海石化总厂的地基正打桩。德国图纸上的巨型螺杆挤出机像条钢铁巨蟒,图纸边角还沾着景德镇的陶土。总工赵工举着放大镜看齿轮参数,突然拍腿:“妙啊!热油循环系统省了三十吨钢材!”
秋雨涨满黄浦江时,第一条涤纶生产线流出银亮的原丝。女工刘巧珍戴着白手套扯了扯丝束,韧得像牛筋。“这能织布?”她嘀咕着把丝锭送进牵伸机。机器嗡鸣,雪白的涤纶布匹瀑布般泻下流水线,布面在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南京路百货公司挂出“长城牌的确良”那日,柜台玻璃被挤碎三块。穿劳动布工装的青年举着布票喊:“要十尺!做婚服!”他身后的大娘摸着滑溜的布面首咂嘴:“比棉布挺括,比丝绸禁造!”
这股化纤风暴甚至卷到了王家村。王茂山的新婚儿媳穿着粉红“的确良”衬衫下地摘棉花,汗渍一抖就干。村口大喇叭天天吼:“粮棉双增产!化纤补衣裳!”
腊月二十三,林阳回到西郊小院。厨房蒸汽缭绕,苏白薇正往蒸屉码年糕。她身上那件湖蓝涤纶罩衫,是上海寄来的试制品,衣摆绣着朵小小的并蒂莲。
“耐磨吧?”她转个身,“实验室小赵非让我试穿,说刮蹭三百次不起球。”灶台边,姥爷拿新产的尿素袋改成的围裙正兜着花生壳,化肥袋上“吉林化工”的红字还隐约可见。
窗外飘起细雪。胡同里,穿涤纶棉猴的孩童追打着跑过,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混着远处化工厂的低鸣。更远处,新建的合成氨塔在雪幕中亮着银灯,像一根根扎进大地的钢针,正缝合着破碎的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