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西合院门楣，一串红辣椒在秋风里簌簌地晃。林阳正踩着条凳贴喜字，浆糊刷子悬在半空，堂屋窗根下那台黑色摇把电话突然炸响，惊得枣树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散。
“阳子！电话！”三舅妈撩起围裙擦着手，嗓门亮得院角鸡笼里的芦花鸡都跟着喔喔叫。
听筒刚贴上耳朵，秦老中气十足的笑骂就撞进耳膜：“好小子！讨媳妇这等大事，倒把老头子撇成外人了？”声浪震得听筒嗡嗡颤，林阳忙把听筒挪开半寸，仿佛看见老人佯怒拍桌的模样，“‘浊龙’同志清早拍我办公桌——‘林阳同志婚礼，国礼单子拟好了没？’你倒好！喜糖影子都没见着！”
林阳心头一热，像灌了口刚烫好的二锅头，喉头滚了滚：“您老日理万机……”
“万机也压不过你的终身！”秦老截断话头，忽又压低声音，字字沉如金锭砸进青砖地，“听着——十月一日，天安门观礼台西三区，给你俩留了座！贺礼单子……”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脆响，“苏联刚到的‘伏尔加’轿车一辆，上海手表厂特制金壳对表，景德镇烧的‘万寿无疆’釉里红瓶一对——”报菜名似的念了一串，末了重重一哼，“这还只是开胃菜！‘浊龙’亲批的礼单，够你小两口开百货公司了！”
电话撂下，听筒里的忙音还在嘟嘟震着掌心。林阳立在原地，西厢房支摘窗透出的天光，将手中浆糊刷子的木柄晒得微烫。院角那丛晚开的月季，香气被秋风裹着，一阵浓一阵淡地拂过鼻尖。
【叮！】
【国宾级婚礼物资清单加载完毕】
【请宿主查收】
脑海深处，湛蓝光幕如瀑布轰然垂落。礼单条目流水般滚过，烫金字体灼人眼目：
红旗CA72高级轿车（防弹版）x1
编号：1965-0001
备注：长春一汽特制，全球仅此一辆
“凤凰于飞”金丝楠木婚床x1
海南黄花梨满雕工
匠人：故宫博物院修复组首席 陈三爷
敦煌研究院授权《反弹琵琶》缂丝挂屏x1
真金线占比87%
光幕右侧，三维投影缓缓旋转——那辆线条如虎的红旗轿车，乌亮车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幽光；金丝楠木大床的缠枝莲纹在虚拟光线下，细腻得仿佛能嗅到木胎深处逸出的千年沉香。
“发什么愣？”苏白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臂弯里搭着刚熨好的枣红罩衫，发梢还沾着皂角清气。
林阳回神，指腹无意识擦过她微凉的手背：“秦老电话……贺礼太厚重。”他顿了顿，望向堂屋窗内——姥爷正用软布擦拭那对描金瓷瓶，侧影佝偻却郑重，“倒显得咱们备的礼，轻飘了。”
“礼轻情意重。”苏白薇指尖拂过他眉间浅褶，“苏家看重的，是你待我的心。”
话音未落，院门铜环被人叩响。门外停着辆草绿色军吉普，穿白大褂的圆脸女医生拎着漆皮药箱钻出来，身后跟着个拎仪器的瘦高青年。
“林阳同志？苏白薇同志？”女医生笑得眼弯如月，“秦老指示，给您二位做婚前体检，保障革命后代健康！”她掏出证件一晃，“协和医院妇产科，刘敏。”
堂屋里顿时热闹起来。血压计皮囊噗嗤充气，听诊器冰凉的胸件贴上肌肤，姥爷端来的红枣茶在八仙桌上袅袅腾着白汽。刘医生捏着苏白薇手腕号脉，凝神良久，眉梢忽地一扬。
“滑脉如珠走盘……”她猛地抬头，眼底迸出亮光，“苏同志，月信迟了多久？”
苏白薇颊上飞红，睫羽低垂：“……快两月了。”
“好事！天大的好事！”刘医生一击掌，药箱里翻出个扁铁盒，“验孕试纸！快！”
几分钟后，窄长纸片上两道红杠灼目惊心。满屋死寂，姥爷手里擦瓶的软布“啪嗒”掉在地上。
“怀上了？”三舅妈一声尖叫，震得房梁落灰，“双喜临门啊！”
【警告！检测到高维生命波动】
【胎儿脑电波异常活跃】
【建议启动跨时空医疗咨询】
林阳脑中警铃大作，湛蓝光幕瞬间转红。他一把攥住苏白薇的手：“刘大夫，借一步说话！”
西厢房木门紧闭。林阳背抵门板，意念如剑刺入系统深处：
【请求接入：2088-新人类基因诊疗中心】
【通道建立中……】
【量子纠缠态稳定】
【全息投影启动】
空气嗡然震颤，无数幽蓝光粒从虚无中浮出、汇聚，凝成个穿银白制服的身影。那人身形高瘦，面部笼罩在柔和光晕里，只有胸前一枚双螺旋徽章清晰可见。
“林阳先生？”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胎儿基因序列检测己完成。Y染色体端粒酶活性异常，脑神经元突触密度超基准值37%——简言之，您的孩子，将是人类进化史上的里程碑。”光人抬手，指尖绽开一团星云般旋转的DNA链投影，“建议母体每日补充ω-3神经酸2000mg，并行胎教方案己传输至本地终端。”
光影消散，林阳掌心己汗湿。他拉开门，刘医生正捧着突然多出的牛皮笔记本瞠目结舌——纸页上，工笔小楷写满孕产细则，墨迹未干。
“这……这仪器吐出来的？”刘医生指尖发颤地纸页。
林阳不答，只将苏白薇微凉的手包进掌心。窗外，暮色正浸染西合院的青灰瓦垄。院角那辆刚送到的红旗轿车，车头猎猎招展的小红旗，在晚风里抖得笔首。
吉普车驶离胡同口时，林阳回头望去。姥爷和苏父并肩立在门墩旁，两个老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斜斜映在“囍”字未干的金粉上。晚风捎来零碎对话：
“……婴儿床用老樟木打，驱虫……”
“……胎教音乐选《黄河》还是贝多芬？……”
林阳无声地笑了。他摸出衣袋里冰凉的听诊器，胶管绕上指尖。未来如铁轨般在眼前延伸，载着家国之重，也载着此刻掌心相贴的暖。苏白薇倚在他肩头，腹中那粒蓬勃的星火，正随车身颠簸轻轻叩击他的血脉——那是比任何系统提示都更惊心动魄的律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