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霜刃映梅
朔风如刀,将漫天细雪削成尖锐的冰晶,无情地拍打着京城的朱墙碧瓦。沈星遥立在飞檐下,斗篷被狂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残破的战旗。她紧盯着庭院中那株红梅,花瓣在风雪中翻飞,如泣血的蝴蝶坠入石阶上凝结的薄冰,每一片坠落都似在诉说着东陵的覆灭之痛。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中短刃,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唤醒了她昨夜收到的密信内容 —— 大魏七皇子陆昭然今日将在此处与南溟使者会面。沈星遥的瞳孔微微收缩,藏在斗篷阴影下的面容愈发冷峻。东陵覆灭三年,她隐姓埋名,以 “星公子” 之名在江湖中周旋,为的就是这一刻,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姑娘可是在等人?”
清冽的男声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雪幕的寂静。沈星遥的神经瞬间紧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短刃出鞘三寸,寒光映着她警惕的眼眸。转身的刹那,雪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来人的身影。陆昭然身着墨色锦袍,金线绣就的云纹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腰间的玉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他眉眼微弯,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嘲讽,仿佛早己洞悉一切。
“七殿下的眼睛,倒是比猎犬还灵。” 沈星遥刻意压低嗓音,让声音染上几分沙哑的男子气。她缓缓将短刃收回袖中,指尖却依然停留在刃身凸起的缠枝莲纹上,那是东陵王室独有的印记,也是她永远无法割舍的身份象征。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陆昭然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的神情中窥探出他的真实意图。
陆昭然负手踱步上前,靴底碾碎薄冰的脆响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他伸手折下一枝红梅,凑近鼻尖轻嗅,动作优雅而随意,仿佛眼前的对峙不过是一场儿戏。雪落在他乌黑的发间,转瞬化为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沈姑娘顶着东陵公主的名号在江湖上搅风搅雨,本皇子若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岂不是白担了‘浪荡子’的名声?”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星遥心上。自东陵城破,她便以 “星公子” 示人,极少有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可眼前这个男人却一语道破天机。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后颈,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不料靴跟踩到松动的瓦片,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千钧一发之际,陆昭然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怀中。“当心。”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带着龙涎香的气息,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沈星遥挣扎间,敏锐地捕捉到他袖角暗红的血迹,那是刚经历过厮杀的证明,这个发现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殿下这是在英雄救美?” 沈星遥猛地发力,膝盖顶向他小腹,动作狠辣果决。陆昭然侧身避开,两人在雪地上缠斗起来。她的短刃如毒蛇吐信,擦着他脖颈划过,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而他手中的折扇则精准地敲中她手腕,却在即将夺刃的瞬间突然收力,仿佛在刻意试探她的底线。
“沈姑娘对救命恩人,倒是狠得下心。” 陆昭然扣住她手腕,将她抵在梅树上。红梅簌簌落下,有几片粘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宛如新绽的伤口。沈星遥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流,那里面藏着的复杂情绪让她不寒而栗。她突然意识到,这场看似意外的相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风雪愈发猛烈,沈星遥的斗篷被狂风掀开,露出内搭的玄色劲装。陆昭然的目光扫过她腰间的青铜令牌,那是东陵暗卫统领的信物。他的拇指无意识地着她腕间的旧疤,那是三年前东陵皇城破时,她为保护百姓被乱箭射中的痕迹。
“三年前,本皇子在东陵城墙下,见过一位冒死护着百姓撤退的姑娘。” 陆昭然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星遥记忆的闸门。燃烧的城池、哭喊的百姓、母后临终前的嘱托…… 那些她拼命想要掩埋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殿下认错人了。” 沈星遥别过脸,不愿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她拼命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提醒自己此刻绝不能示弱。然而陆昭然却捏住她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眼中的戏谑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沉的、近乎偏执的情绪:“沈星遥,你以为换个身份,就能逃开东陵的宿命?”
沈星遥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与绝望:“宿命?东陵都己经亡了,哪里还有什么宿命?不过是你们大魏铁骑下的亡魂罢了!” 她猛地发力,额头撞上他鼻梁。陆昭然吃痛松手,她趁机翻身跃上屋檐,动作利落如狡兔。
“站住!” 陆昭然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沈星遥回头,看见他站在风雪中,衣襟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残破的战旗。他手中还握着那枝红梅,花瓣上凝着冰晶,宛如凝固的血滴。
“明日辰时,城西破庙。” 他将红梅掷向她,“我有东陵皇室秘宝的消息。”
沈星遥接住红梅,转身消失在茫茫雪幕中。寒风卷起她的发梢,带走了陆昭然最后那句话:“别让我失望,沈姑娘。”
回到藏身的客栈,沈星遥瘫坐在木椅上,望着手中红梅发呆。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仿佛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境。她想起陆昭然眼底的偏执,那绝不是一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倒像是…… 某种隐秘的执念。可她不敢细想,也不愿细想,在她心中,复仇才是最重要的事。
“小姐,这是今日的密报。” 侍女推门而入,递上一封密函。沈星遥展开信纸,看着上面 “七皇子与南溟勾结,意图染指东陵旧地” 的字迹,指尖微微发颤。原来如此,陆昭然今日的试探,不过是为了确认她是否还有利用价值。一股愤怒涌上心头,她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感到可笑。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沈星遥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被风雪笼罩的京城。远处灯火零星,宛如寒夜中垂死的萤火,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她握紧红梅,花瓣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晕开小小的红梅,如同她心中永不熄灭的仇恨。
“辰时,破庙。” 她低声呢喃,眼中闪过冷光,“陆昭然,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更鼓声传来,己是子时三刻。沈星遥换上夜行衣,将短刃藏入靴中。镜中倒影清冷如月,却带着几分决绝。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父王将青铜令牌塞进她手中时的温度,想起母后临终前说的 “活着,为东陵报仇”。那一刻,所有的犹豫和迷茫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复仇的信念在心中熊熊燃烧。
推开窗,寒风扑面而来,如同一把利刃划过她的脸颊。沈星遥纵身跃下,消失在雪夜中。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 在这乱世之中,心软和仁慈,都是致命的弱点。她早己不是那个天真的东陵公主,而是背负着国仇家恨的复仇者,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绝不会回头。
与此同时,陆昭然站在王府书房的窗前,望着漫天风雪。指尖轻抚过脖颈上的伤口,己经结了痂,微微发疼。他想起沈星遥挣扎时倔强的眼神,想起她手腕上的旧疤。三年前,那个在火海中穿梭的身影,早己刻进了他的骨血。
“殿下,南溟使者到了。” 侍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陆昭然转身,目光扫过桌上的密函,上面用朱砂写着 “东陵余孽,死灰复燃”。他冷笑一声,将密函投入火盆:“让他们等着。”
火焰舔舐着信纸,映得他眼底猩红一片。沈星遥,他在心里默念,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早己做好了一切准备,无论是面对南溟的阴谋,还是沈星遥的仇恨,他都要将局势牢牢掌控在手中,因为在他心中,有一个比权谋更重要的执念,那就是保护她,哪怕与全世界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