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龙榻初醒

乾清宫东暖阁的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龙涎香混着药草的苦涩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张伟的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冰冷泥潭里挣扎出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头痛。沉重的眼皮掀开，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帐顶，绣着狰狞的五爪金龙，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要活过来噬人。

“呃……”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想抬手揉揉剧痛的太阳穴，却发现手臂异常沉重短小。

他猛地低头——明黄色的丝绸寝衣下，是一个孩童的身体！纤细的手腕，幼小的手掌，都昭示着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恐慌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陌生的环境，缩小的身体……这不是梦！尖锐的耳鸣声中，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脑海：

皑皑白雪覆盖的紫禁城……

一个形容枯槁、眼神悲戚的中年男人（顺治帝）躺在病榻上，紧紧攥着他的小手，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巨大的白色灵幡，震耳欲聋的哭嚎，群臣跪伏如潮……

一个身着庄严朝服、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妇人（孝庄太皇太后）将他推上那冰冷的、高得吓人的龙椅……

“玄烨……从今日起，你便是大清的皇帝，年号康熙……”

西个高大魁梧、气势迫人的身影（西大辅臣）在他面前躬身，为首那个满脸虬髯、眼神桀骜（鳌拜），目光扫过他时，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慢……

“爱新觉罗·玄烨……康熙……八岁……鳌拜……西大辅政……”张伟（不，现在他是玄烨了）的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那幼小的胸腔。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攫住了他。

一个996猝死的现代社畜，灵魂竟然塞进了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康熙帝的童年躯壳里？而且还是他登基之初，权臣环伺、风雨飘摇的起点！

“吱呀——”一声轻响，厚重的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面白无须、身着靛蓝太监服、约莫三十来岁的太监，躬着身子，脚步轻得像猫一样溜了进来。

他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龙榻，见小皇帝己经睁眼，立刻堆起十二分的恭敬，细声细气地请安：“万岁爷，您醒了？龙体可安泰？奴才梁九功伺候您起身。太皇太后那边传了早膳，惦记着您呢。”

“万……万岁爷？”张伟只觉得这个称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梁九功？这个名字在清宫剧里太熟悉了！记忆碎片与现实瞬间重合，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又晕厥过去。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

他强迫自己模仿着记忆中那个八岁孩童应有的懵懂和初登大宝的茫然，努力控制着声带的颤抖，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梁九功似乎并未察觉异常，或者说，小皇帝刚刚经历父丧和登基的巨大变故，有些失魂落魄也是常理。他熟练地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捧着明黄的龙袍、玉带、朝珠等物，小心翼翼地靠近。

当冰冷的丝绸触碰到肌肤，当沉重的朝珠压在颈间，当梁九功跪着为他穿好龙靴时，张伟的灵魂在疯狂呐喊：“我是张伟！不是玄烨！我不要当这个随时可能被权臣捏死的傀儡小皇帝！”

他被搀扶着，走到一面巨大的西洋水银镜前。

镜面微微扭曲，映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明黄色的龙袍像一件不合身的戏服，包裹着他单薄的身体。那张脸还带着孩童的稚气，眉眼清秀，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重和惊惶。脸色是病后的苍白，嘴唇因紧抿而失去血色。

唯独那双眼睛，深处翻涌着不属于八岁孩童的惊涛骇浪——恐惧、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在绝境中被迫滋生的狠厉。

镜中人也在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无声质问：“八岁！爱新觉罗·玄烨，你要怎么在鳌拜的手底下活到亲政那一天？历史书上轻飘飘的‘智擒鳌拜’西个字，背后是多少步步惊心、命悬一线？！”

他猛地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让他暂时压下了翻腾的思绪。

不行，必须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扮演好这个角色，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鳌拜、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这些名字在他脑中飞速旋转，每一个都代表着足以碾死他这个“儿皇帝”的巨大势力。还有那位深不可测的太皇太后孝庄……他唯一的依靠，或许也是最大的变数。

“梁九功，”他开口，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但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一点点的“威严”腔调，“去慈宁宫。”

他迈开步子，小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龙袍里，步伐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每一步踏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都像是踏在刀尖之上。

玄烨内心独白：我是谁？张伟？玄烨？不，现在我就是玄烨！活下去！我必须活下去！鳌拜……鳌拜……历史书上说我能赢，可我现在只有八岁！孝庄……祖母……她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吗？这龙袍……重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