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空气凝滞如冰,唯有萧临渊急促未平的呼吸和那双死死锁住温瓷、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昭示着方才那瞬间爆发的骇人风暴。
就在萧临渊几乎要以为她会因恐惧而退缩、或是因为冒犯而愠怒时,温瓷动了。
她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赤足踩在微凉的地面上,她朝着那张宽大的、象征着禁锢与不安的床榻,朝着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一步一步,从容而坚定地走去。
她的步伐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却每一步都踏碎了萧临渊心中那层坚冰的外壳。
萧临渊的瞳孔骤然收缩,紧抿的薄唇泄露出一丝惊疑。
他那只伸出的手依旧固执地停在半空,指尖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竟真的……过来了?在他刚刚展露出那样暴戾失控的一面之后?
温瓷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径首走到了床边,站定在他面前。她微微仰起头,目光如水般浸润着他紧绷冷硬的面容。
萧临渊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或许是更严厉的命令,或许是掩饰性的斥责,但他一个字也未能吐出。
因为温瓷做了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动作。
她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臂,带着草木清香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捧住了他线条冷峻的下颌。
那触感温软细腻,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与他皮肤下紧绷的肌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临渊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最上等的定身术击中。
他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在脸颊那一点微小的接触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轰鸣。
紧接着,温瓷踮起了脚尖。
她柔软的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虔诚与无畏的温柔,将自己嫣红的唇瓣,轻轻地、珍重地印在了他紧抿的唇角。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的触碰,如同蜻蜓点水,却带着足以焚毁理智的滚烫温度。
萧临渊如遭雷击!
那瞬间,仿佛有万千道细微的电流从接触点炸开,瞬间流窜至他的西肢百骸,将他所有的暴戾、冰冷、猜忌、不安都狠狠击碎!
她的唇瓣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淡淡的、属于她的独特馨香,像是最纯净的灵露,滴落在他干涸龟裂的灵魂荒漠上。
那吻里没有的挑逗,只有纯粹的、浩荡的温柔与安抚,如同最温暖的泉水,将他从噩梦的余烬中彻底打捞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温瓷缓缓退开少许,依旧捧着他的脸,那双清澈的眸子近在咫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怔忪、空白、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的脸庞。
她的声音轻得像拂过新叶的微风,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
“殿下,”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紧绷的唇角,像是在抚平一道无形的伤痕,“我不会离开。”
萧临渊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永远不会离开。”温瓷又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激起巨大的、久久不散的涟漪。“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她说,陪着他。
不是被囚禁,不是被强迫,不是碍于权势的虚与委蛇,而是她主动的、温柔的承诺——陪着他。
萧临渊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震撼、茫然、不敢置信、一丝被看透的狼狈,以及……一种深埋于骨髓、从未得到过回应的渴望被猝然点亮的刺痛与灼热。
他习惯了用铁血手腕获取一切,习惯了用威压和禁令去禁锢他想要的东西。
他习惯了世人的敬畏、恐惧、算计,习惯了在权力的巅峰独自承受蚀骨的孤寒与梦魇。
他从未想过……从未敢想……
会有人,在这样的他面前,不惧他的暴戾,无视他的冰冷,穿透他层层叠叠的防备与伪装,如此温柔、如此主动、如此坚定地靠近他,亲吻他,告诉他:不会离开,会陪着他。
这感觉陌生得可怕,又滚烫得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仿佛他行走在无边黑暗的冰原上,早己习惯了刺骨的寒冷和永恒的孤寂,却在某一天,突然有一束温暖的光,主动地、固执地穿透厚重的冰层,将他紧紧包裹,告诉他不必再独自承受。
这不是他强取豪夺来的,而是……她心甘情愿给予的救赎。
萧临渊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胸腔里那颗从未为谁如此剧烈跳动过的心脏,在疯狂擂动,撞击着他的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想收紧手臂,将这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人狠狠揉进骨血里,却又怕这只是一个太过美好的幻梦,稍一用力就会碎裂。
他空着的那只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温瓷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僵硬和那无声的震动,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安抚性的灵力波动,如同最柔韧的藤蔓,无声地缠绕上他紧绷的灵魂。
她微微侧过头,温软的唇瓣这次轻轻印在了他微凉的下颌线条上,带着更深的怜惜与承诺,低声呢喃,如同最古老的安魂咒:
“睡吧,殿下。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这句话仿佛抽走了萧临渊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和防备。
他紧握的拳头骤然松开,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甚至带着一丝脱力般的微颤。那骇人的威压彻底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虚脱的疲惫。
他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张温柔得不真实的脸庞,仿佛要将她刻入灵魂深处。
最终,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伸出双臂,以一种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的力道,狠狠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脸埋进她散发着草木清香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劫后余生般的战栗。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禁锢,而是溺水之人紧紧抓住唯一的浮木。
温瓷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重而逐渐平稳的心跳,纤细的手臂环上他宽阔的脊背,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抚着,如同安抚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窗外,天光渐亮,晨曦的金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窗棂,柔和地洒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
冰冷的承渊殿寝殿内,第一次弥漫开一种令人心悸的、无声的暖融。
那是一种被温柔救赎的震撼,一种被主动靠近的暖意,一种名为“永不离开”的承诺,在晨曦中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