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希上车前,把郑云叫到马车边嘱咐了几句,苏文清与冯氏正准备上前一辆马车,扭过头好奇的问:“你让他去做什么?”
“出来一趟,我想给祖母带些五白糕回去。”
五白糕以白扁豆、白山药等五种白色原料精细加工而成,非常适宜女性食用,是难得的驻颜之方。
京师五白糕做得最好的要数棋盘街的裕洋糕点铺,便是宫里的娘娘也会偶尔差人去买上一盒。
“你怎么不早说,也让他也给我带些。”文清一副了然的样子。
冯氏便玩笑道:“方才还未吃饱么?要不我们再回去聚鲜阁?”
“不了不了,我与她开玩笑的。”文清忙摆手回道。
文希很是羡慕大伯母与二姐姐的相处状态,不像她们二房这边处处透着算计,一不留神便可能把命给丢了。
不过,让郑云办的不只买五白糕的事,文若难得出来,文希不相信她会忍住不与沈纤云联络。
郑云跟着王氏一行到达棋盘街的糕点铺便分了手,只是在文若放心的支开王氏母女转到一处隐蔽的巷道时,有位寻常打扮的媳妇子跟了上去。
文若走到巷子左边的第十间门前站定,她四下望了望,等那人走过去。便趴门边把门环摇了四下,一息之后里边传出粗沉的声音来,“谁?”
“舅母!是我。”接着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文若细窄的身子便挤了进去。
她当然不会知道,方才路过的媳妇子已经回转,这是文希交待郑云做的要紧事,便是找到沈姨娘在京城的落脚处。
屋里的光线黯淡,甚至连灯都未点,只从屋顶的那片唯一的琉璃瓦上漏下一星半点的光。
文若会来此,也是因为舅舅给她递了信。
当她听到沈姨娘还活着的时候,委实没有太多的欢喜。
姨娘的事已经有了定论,至少在父亲的心中,曾经的那个沈姨娘已经死去,无论她活着与否,都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帮衬着自已。
相反,还可能成为负累,有这样一位见不得光的姨娘,还不如死了好呢。
文若通过屋顶的漏光看向面前的人,此时这个与她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娘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灰布禙子,因为过于细瘦,整个身子显得空荡荡的。
原本如云的乌发现下就像那枯黄的干草,看向她的眼睛带着狠戾怨愤与不甘。
文若需要仔细的辨认才能确定这就是曾经那个在二房专宠十数载、又提供给她不输嫡女生活的女人。
她有些难以置信,却唯独没有悲伤。
这时,面前的沈纤云却毫无征兆的抓住了她的手,急切的说道:“你带我回府去,我不要呆在这儿,她们……她们想杀我!你带我回府去!你听到没有?”
苏文若脸色白了白,她不自在的去扯那只状若鸡爪的手,“你冷静一点!回府?回哪个府?你难道不知父亲有多厌你吗?”
“不是的,他不会这样对我的。一定是……一定是那些刁奴,是她们……是她们得了王氏……不,是苏文希,一定是得了苏文希那个小贱人的吩咐,她要为沈氏报仇。”沈纤云把面前的女儿拽得紧紧的,说出来的话语无伦次。
苏文若看着这样状若疯癫的姨娘,心里涌起越来越多的烦躁。
她用了很大的劲道才把手从对方死死的抓握中抽了出来,这一抽一送的,沈纤云便被掼倒在了地上,那头不知磕上了哪里,发出一声脆响。
文若欲走前几步去扶,又停了下来,有些崩溃的嘶声道:“就算如此,王氏也好,苏文希也好,我又能把她们怎样呢?你说!我能拿她们怎样?你说啊!”
苏文若喘口气又继续道:“你就只想到父亲,父亲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他了,他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你不知道吗?可是他偏不,他只是惩罚自已,比起恨你,他更恨自已。你现在回去,除了无声无息的死掉,又能干什么?苏文希兄妹比你想的要厉害许多,他们不会让你活在这个世上的。”
看着姨娘面目全非的面孔,她又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你在外边躲起来,好歹还有条命在。舅舅不会不管你。找个地方安安份份的住下来,就当……就当你没有我这个女儿。”
这一番话吼完,她便向门口走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屋里传来沈纤云低低的自语声,”你说他恨自已,他恨自已……想彻底否定我们的过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休想!他休想!他会一直记得,记得是怎么把杀害自已心爱女子的人宠了十数年的。”
沈纤云伏在地上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不亏啊,湘云你说是不是?我被他爱了十多年,你说可笑不可笑?他嘴上说着爱你,转眼就和我上了床,转眼就娶了王氏,那个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无趣女人,他还和人家生了两个儿女呢!”
……
等文若走到巷子口,丫鬟琉儿急急的迎了上来,“主子……”
见她面色苍白,发丝凌乱,攥着自已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又将要问的话都噎了回去。
只护着主子挡住王氏那边车夫投来的视线,急急的上了马车。
文若苍白着脸发着呆,能怪她吗?姨娘再也不是曾经那位自信娇媚的女子,现在的她对自已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甚至还会拖累她。
只有她死了,父亲的恨意也能消解几分吧!
苏文若又想到自已心心念念的沈纪安,面上渐渐现出几分决然来。
琉儿与双儿默坐于两侧,谁也没有吱声。
直到王氏带着文萱回来,外面传来她们问车夫的声音,“四姑娘回了没有?”
车夫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只是一会儿马车便辘辘的动了起来。
而那位媳妇子在文若走后敲响了第十间屋子的门,伴随着一阵嘟嘟嚷嚷的声音,“小没良心的。不是走了?还回来做什么?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
显然是把她当成了去而复返的女儿,虽然语气不好,但门到底是开了。
当她看到门口的陌生女子,脸一瞬就变了颜色。
文希没有想到如此轻易便抓住了这位奸狡如狐的沈姨娘,接着她便被扶上了一辆不引人注目的马车,从棋盘街一路出了东城门,往京郊的温泉庄子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