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襄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加密消息弹出。
她盯着那短短几行字,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随即果断删除了整个对话记录。
蒋牧野死了。
消息比她预想的来得快些。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己经凉了,涩味在舌尖蔓延。
这次确实做得急了,粗糙但有效的安排。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该再等等,找个更稳妥的法子。
但后悔己经没用了,当务之急是在景遥和凌妤顺藤摸瓜之前,把剩下的尾巴清理干净。
梅襄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
凌父的要求很明确:要么补齐当年那些资金漏洞,要么谈下合作。
前者风险太大,后者……
她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凌姗把自己关在书房己经三个小时了。
她起身,理了理衣襟,朝女儿的书房走去。
走廊上的壁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单薄。
轻轻叩门,里面传来凌姗略显烦躁的回应:"我说了别打扰我!"
"姗姗,是妈妈。"梅襄的声音放得很柔,"该吃晚饭了。"
门内沉默了几秒,才传来脚步声。
门开了一条缝,凌姗的脸出现在缝隙里,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头发也有些凌乱。
"我不饿。"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疲惫。
梅襄的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看到书桌上堆满的文件和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
她心中一紧,推门走了进去。
"你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垮的。"梅襄伸手想整理凌姗散落的头发,却被女儿偏头躲开。
"我没事。"凌姗回到书桌前,抓起笔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再给我点时间,我能想出办法的。"
梅襄走近,看到那些笔记上满是涂改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被笔尖划破了。
她轻轻按住女儿的手:"姗姗,别逼自己太紧。"
"不逼自己怎么办?"凌姗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爸爸说了,一个月内要么补上那些钱,要么谈下合作!可那些账目漏洞根本补不上,项目又——"
"会好起来的。"梅襄打断她,语气坚定,"妈妈保证。"
这句话像触动了什么开关,凌姗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她慢慢放下笔,盯着母亲的脸:"你做了什么?"
梅襄神色不变:"什么?"
"别装了。"凌姗的声音变冷,也带着颤抖,"每次你这么说,后面都会出事。上次绑架凌妤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再之前——"
"凌姗!"梅襄厉声喝止,随即又放软了语气,"妈妈只是担心你。"
凌姗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她比梅襄高出小半个头,此刻俯视着母亲,眼神里混杂着愤怒和恐惧:"蒋叔叔死了,是不是?我在新闻上看到了,M国的枪击案。"
梅襄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你在胡说什么?"
"别骗我了!"凌姗的声音突然拔高,"你总是这样!每次遇到问题就用这种手段!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什么?"梅襄突然抓住女儿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在凌家过这样的日子?要不是我,凌妤早就把你踩在脚下了!"
凌姗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
她看着母亲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总是优雅从容的面具此刻出现了裂痕,眼睛里闪烁着某种让她陌生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妈……"凌姗的声音颤抖起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梅襄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襟。
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己经恢复了平静:"我什么都没做。你现在需要休息,明天再想工作的事。"
"我不需要休息!"凌姗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我需要知道真相!如果蒋叔叔的死和你有关,如果景遥和凌妤查到你头上——"
"他们查不到。"梅襄打断她,语气笃定,"现在,去洗个脸,然后下楼吃饭。"
凌姗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母亲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脸,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寒意。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母亲吗?
"我不吃。"她最终说道,声音低沉,"你出去吧。"
梅襄看了女儿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别任性。你爸爸晚上要见你,讨论项目的事。"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凌姗头上。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梅襄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里,母亲的脚步渐渐远去。但凌姗仍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坐回椅子上,看着满桌狼藉的笔记,突然感到一阵无力。纸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此刻看起来如此可笑。
————
凌妤推开公寓大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暖黄的光线铺满一室静谧。
客厅里,景遥正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听到声响立刻抬头,目光停在她略显疲惫的身影。
凌妤站在门口,高跟鞋还未来得及脱下,目光与他相接的瞬间,那股强撑了一整天的冷静都消失了。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进他怀里,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景遥稳稳接住她,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轻抚她微微颤抖的背脊。
他没有急着追问,只是用体温和心跳无声地告诉她:他在。
"我没事。"凌妤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只是有点累了。"
景遥低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嗅到她发间残留的办公室里的冷香,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他应得简单,手掌在她背上缓缓,"先去换衣服?"
凌妤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却没有立刻起身。
她需要再多一秒,就一秒,汲取这份温暖和安定。景遥也不催促,任由这只小兽蜷在自己怀里。
半晌,凌妤终于松开手,首起身子。
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但眼神己经恢复了清明。景遥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确认她情绪稳定后,才松开环抱,看着她走向卧室。
等她换好家居服出来时,餐桌上己经摆好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清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驱散了些许凝重的氛围。
凌妤在餐桌前坐下,双手捧住温热的碗,感受热度透过陶瓷传递到掌心。
"查过了,"景遥坐在她对面,声音低沉而平静,"蒋牧野死前一周的银行流水显示,他收到了一笔五万美金的匿名汇款。汇款方是开曼群岛的一个空壳公司,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凌妤小口啜饮着热汤,闻言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
"意料之中。"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冷静,"梅襄做事一向谨慎,不会留下明显的把柄。"
景遥注视着她平静的侧脸,眉头微蹙。"你打算怎么做?"
汤匙在碗中轻轻搅动,凌妤的目光落在漂浮的葱花上,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什么都不用做。"
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梅襄现在己经急了。她这次做得太鲁莽。这种粗糙的灭口手段,不像她一贯的风格。"
她放下汤匙,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们只需要等。等她自乱阵脚,自己露出马脚。"
景遥看着她冷静分析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凌妤说得没错,梅襄这次的行动确实透着反常的急躁。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凌妤此刻近乎冷酷的平静。
蒋牧野的死,对她而言似乎只是一个需要冷静分析的变量,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终结。
但他没有说破。
"好。"景遥最终简单应道,伸手覆上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我会让人继续盯着梅襄和凌姗的动向。"
凌妤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一动,没有抽离,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
蒋牧野死了,这条横亘在她与过去之间的线,就这样突兀地断了。
那个可能证明她的失踪和梅襄有关的人,就这样永远地沉默了。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遗憾或愤怒,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意味着她与叶深之间,又少了一分牵连。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竟如此迫切地想要切断与叶深的所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