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降，霓虹初上。
景遥指尖的钢笔悬在合同签名处，玻璃映出他微蹙的眉峰。
翻动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这份报表他己经看了三遍，却仍记不住上面的数字。
凌妤。
一周了，他们除了必要的公事交流外，再无任何交集。
她依然完美地扮演着“凌总监”的角色，冷静、专业、不可接近，而他竟也开始配合她的疏离，不再追问，不再靠近。
可有些东西，越是压抑，越是鲜明。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助理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袋，神色有些犹豫。
“景总，您之前让我们查的霁城中学的资料，有进展了。”
助理将纸袋放在桌上，指尖在封口处了一下。
景遥抬眸，目光落在那个鼓鼓囊囊的纸袋上。
助理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纸袋，取出一份泛黄的旧报纸。
报纸的边角己经有些脆化，显然年代久远。
“这是七年前霁城当地的晚报，报道了一起，意外事件。”
景遥接过报纸，目光扫过标题——《霁城中学学生斗殴致死案：嫌疑人仍在逃》。
日期是七年前，一个阴雨绵绵的周末。
报道的配图是一张模糊的现场照片：昏暗的巷子，雨水在地面反射出冰冷的光，一个瘦小的身影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什么。
照片的像素很低，但景遥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单薄的背影——凌妤。
她整个人蜷缩着，肩膀垮塌，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校服，贴在身上，衬得她愈发瘦弱。
她怀里抱着的人被她的身体挡住大半，只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地。
景遥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报纸边缘被捏出细碎的褶皱。
他能想象那个画面：凌妤跪在雨里，抱着逐渐冰冷的言理，嘶喊被雨声吞没，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那些她深埋的恐惧根源——雷雨夜的颤抖，对温暖的渴求与抗拒，此刻都有了答案。
“还有……”助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我们找到了言理生前的照片。”
景遥抬眼，发现助理的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
助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从纸袋里抽出一张照片，轻轻推到景遥面前。
景遥低头看去。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霁城中学的校服，站在画架旁，手里握着画笔，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那眉眼，那鼻梁，甚至微微上扬的唇角，都像极了景遥。
准确地说，是景遥像他。
景遥盯着照片，耳边嗡嗡作响。
他终于明白凌妤第一次见到他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恍惚是什么。
明白她为什么总在情动时盯着他的脸出神，明白她推开他时，为什么眼里藏着内疚。
因为在她眼里，他从来都不是“景遥”。
“替身”。
这个概念尖锐地刺进他的心口，带来阵阵钝痛。
助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低声问：“景总，您……还好吗？”
景遥缓缓合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出去。”
他的声音很轻，让人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助理不敢多言，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
凌妤难得主动回了凌家，凌父非常高兴，饭桌上不断给她夹菜。他似乎真的以为，长女冰封的心墙在一点点瓦解，她在凌家终于有了一些归属感。
凌妤放下筷子，瓷碗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微的脆响。
"爸，我有事想和您商量。"
凌父放下手中的汤匙，抬头看向长女。
灯光下，凌妤的神色沉静如常。
"我手上的项目都进入收尾阶段了，不需要我时刻盯着。"凌妤的声音平稳，"近期我想去欧洲分公司待一段时间。"
空气凝滞了一瞬。
凌父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那个雨夜，找回凌妤时她瘦弱的样子；想起她刚回家时，整夜整夜的噩梦；想起她这些年用工作麻痹自己的倔强。
是他亏欠了女儿。
"好。"他最终点头，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温和，"去散散心也好。"
凌妤的唇角微微勾起，她知道父亲一定会同意。回家几年，她很少要求什么，但父亲从来对她有求必应。
梅襄的指尖在桌布下轻轻掐了一下凌姗的大腿。
凌姗猛地抬头，接收到母亲的暗示，立刻换上甜美的笑容："姐姐要去多久呀？"
"看情况。"凌妤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那个……"凌姗咬了咬下唇，作出一副乖巧又忐忑的模样，"下周有个酒会，是厉家主办的。我收到邀请函了，可是……"她绞着手指，"我从来没参加过这种场合，怕给家里丢脸。"
梅襄适时地插话，语气温柔："小妤，要不你出国前，带姗姗去一次？你们姐妹一起出席，也互相有个照应，我记得，你以前和厉家那姑娘关系不错吧？"
餐桌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凌妤端起茶杯，热气氤氲中，她看见梅襄眼底闪烁的精光，和凌姗藏在乖巧下的算计。
厉家办酒会，不邀请她，却邀请了凌姗。这里面的算计昭然若揭，不过她倒想看看凌姗和梅襄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好啊。"她轻轻放下茶杯，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正好，我也有段时间没见栀栀了。"
厉栀是她幼年的玩伴。
十七岁那年她刚回凌家，厉栀就找了她。
阔别十年，二人早就没了什么共同话题。但厉栀对她一首很好，只是近两年两个人都接手了各自家族的企业，很少联系。
凌妤回家，察觉凌姗母女暗地里的恶意，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是厉栀时不时找她，让她感觉这世界还有点温度。后来又遇到了景遥，……
凌姗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她迅速低头，用长发遮住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梅襄的笑容更加柔和："那就这么定了。姗姗，到时候好好跟姐姐学学。"
凌父看着这一幕，欣慰地点点头："姐妹俩多相处是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