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在东南角无风自响。
我捏着三柱犀角香退到法坛边缘,看着馆长尸体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停尸柜内壁上贴满泛黄的符纸,每张符脚都画着SPA馆的LOGO——那些缠绕的曲线其实是封印残纹。
"林先生,子时三刻了。"手机自动播放馆长生前留言,背景音里隐约有木鱼声。美团订单突然刷新,新的预约信息显示客户生辰竟是殡仪馆落成之日,服务地址定位在馆长办公室正下方的水泥地基里。
罗盘指针突然垂首悬停。
顺着炁场方向望去,馆长尸体的左眼珠正在融化,流淌出的尸蜡在地面凝成八卦阵。坤位处渗出暗红液体,嗅之竟是我特制的镇魂香。当香灰撒入阵眼,墙壁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契文——这正是阴间SPA馆开业当日我签下的那份阴阳契。
苏清秋的纸鹤撞破窗棂。
鹤喙衔着半截傩戏面具,内侧用朱砂描绘着馆长面相。当我将面具覆在脸上,停尸柜温度骤降,符纸上的LOGO突然活过来,变成无数细小的锁链缠住尸体。柜门内侧显现出血手印,掌纹竟与我在阴阳契上的指印完全重合。
"这是三魂契。"苏清秋的声音从纸鹤体内传出,翅膀每扇动一次就抖落符灰,"活人押阳寿,死人典阴德,中间那道生魂..."
柜内突然响起骨骼错位声。
馆长的尸体以诡异角度坐起,胸腔内传出陶瓮碰撞的脆响。当他张开嘴时,七枚铜钱接连飞出,在半空组成北斗七星阵。每枚钱孔都映出不同画面:我给客户拔罐的场景、殡仪馆深夜施工的画面、还有母亲在法坛前刻录符咒的残影。
手机导航自动开启。
指引路线穿透三层地板,首指地底七米处的密闭空间。罗盘显示那里炁场紊乱,九宫方位全被逆改。当我撬开馆长办公桌下的暗格,发现个青铜匣子,匣面刻着九百九十九道往生咒——每笔划都是SPA器械的微型浮雕。
匣内整整齐齐码着契约。
最上层的羊皮纸上,我的生辰八字被朱砂圈住,连接着九条血线。线头分别系着不同物件:沾着香灰的桃木梳、断裂的刮痧板、甚至还有江大女尸陶瓮的碎片。契约末尾的符印,竟是母亲当年给我点的守宫砂变形而成。
"快毁掉命契!"苏清秋的纸鹤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殡仪馆建筑图纸。地下室结构图赫然呈现九宫夺魄阵,每个阵眼都埋着具黑棺——棺盖上的客户评价帖正在渗出血珠。
地面开始震动。
馆长尸体突然跃出停尸柜,关节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骨梳,梳齿间缠绕着客户们的头发。当梳子划过墙面,那些五星好评文字全部变成符咒,潮水般向我涌来。
我咬破指尖在掌心画雷纹。
凌空拍出的掌心雷震散符咒,却见碎纸落地组成新的阵型。阴气凝成实体,显现出十八个模糊人影——正是最近三个月服务过的客户。他们脚踝系着红线,另一头全都拴在我的手腕上。
手机发出刺耳警报。
美团后台弹出九百九十八条追加评价,每条都附赠虚拟冥币。当冥币总数达到某个阈值时,阴阳契突然浮空燃烧,灰烬中爬出只青铜蟾蜍。它张口吐出卷帛书,展开竟是阴间SPA馆的房契,所有人姓名处正在慢慢显现我的生辰八字。
苏清秋的铜钱剑破窗而入。
剑穗上系着江大女尸的头发,发丝自动缠绕住馆长尸体的脖颈。当我斩断连接手腕的红线,那些客户怨灵突然集体转向,朝着殡仪馆后院的古槐树跪拜。树皮裂开处,正渗出和我镇魂香同源的暗红液体。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
跟着指引来到锅炉房,在积灰最重的角落发现暗门。门上的八卦锁缺了巽位卦象,而缺失部分正是我随身携带的桃木护身符形状。当护符嵌入锁眼,门内传出机括转动声,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次第亮起,照出满墙的命牌。
每个命牌都刻着客户信息。
牌位底部嵌着SPA服务时用的器具:拔罐用的青瓷火罐、刮痧板碎片、甚至是按摩精油的琉璃瓶。我的犀角香扫过牌位,那些器具突然共鸣起来,奏出江大女尸唱过的童谣旋律。
"这是往生樽的前身。"苏清秋的声音从命牌间传来,最中央的空白牌位突然显现我的名字,"每完成一单,你的命火就..."
馆长尸体突然破墙而入。
他的天灵盖裂开缝隙,爬出七只碧眼尸蛾。蛾翼花纹拼凑起来,竟是母亲年轻时绘制符咒的手稿。当我想用符纸收蛾时,它们却主动扑向命牌,将我的生辰八字蚀刻在空白处。
地面浮现血色八卦。
阴阳鱼眼位置升起两具黑棺,左边躺着穿道袍的母亲,右边竟是穿SPA技师服的我。当我们同时睁眼的瞬间,所有命牌应声炸裂,器具碎片在空中组成个巨型陶瓮——正是江大女尸体内那个的放大版。
瓮口传来强大吸力。
苏清秋的铜钱剑突然解体,化作一百零八枚保命铜钱贴满我周身大穴。当我触碰到陶瓮内壁,指尖传来契约文字的凹凸感——那些所谓客户好评,原来都是典当我阳寿的契文。
手机屏幕自动碎裂。
零件重组出个微型法坛,坛中香炉插着三根逆向燃烧的犀角香。当第二炷香燃尽时,殡仪馆所有冰柜门同时弹开,客户尸体整齐划一地坐起,手中都举着五星好评的冥币收据。
"时辰到了。"馆长的尸体发出混合着男女老少的重音。他的皮肤迅速剥落,露出内层写满契文的黄表纸——这竟是具披着人皮的扎纸傀儡。
我扯断脖颈上的五帝钱。
铜钱落地组成反八卦阵,暂时困住陶瓮的吸力。趁机咬破舌尖血喷向命契,火焰却诡异地凝结成冰。母亲的黑棺突然开启,她手中的罗盘指针首指我的眉心,盘面浮现出我给客户按摩时的画面。
"你每渡一人,就自困一劫。"苏清秋终于现出真身,她手中的傩面裂开缝隙,露出和我七分相似的面容。当她想继续说下去时,殡仪馆突然地动山摇,古槐树根破土而出,每条根须都缠绕着具黑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