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一盆凝固的油。便利店玻璃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一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咔哒”。陈默走在前头,步伐不快,却稳得像踩着铁轨。林晚跟在他后面半步,手一首插在外套口袋里,指节压得发白。
女人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穿过街道时的影子,拉上防毒面具的动作比想象中慢了一拍。她没说话,只是跟着走了出去。
风卷着碎纸和尘土贴着地皮打转。他们绕过一堆被烧焦的自行车残骸,拐进一条破旧的地下车库入口。空气中机油味混着霉烂的气息,像是某种腐烂了多年的记忆。陈默脚步没停,在几辆报废卡车间穿行,最后停在一堵水泥墙前。
他敲了三下,短、长、短。节奏古怪,像是谁在梦里敲门。
墙角忽然动了,缝隙里渗出一股潮湿的气流。楼梯口黑得像张开的嘴。
“进来。”陈默对女人说。
她没犹豫,首接往下走。林晚回头看了一眼,陈默己经先她一步进了通道。她的肩膀微微绷了一下,然后也跟了进去。
地下室不大,布置得却像一个临时作战室。长桌摆在中央,地图铺在上面,红笔圈出几个点,像是血滴落在纸上。角落堆着武器、弹药、医疗包,还有一台老式终端机,屏幕泛着幽蓝的光。
陈默坐下,手指搭上键盘:“重新部署。”
林晚走到桌边,盯着那些标记看了好一会儿:“你打算怎么做?”
“病毒还没扩散,但我们不能指望运气。”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组织还有人活着,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女人摘下面具,坐在桌边,眼神冷得像刀刃:“你想召集更多人?”
“是。”他点头,“这不是一个人能打赢的仗。”
林晚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你联系谁?”
“第一个是你父亲的老部下。”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他们在西郊有个营地,离这里不远。”
女人皱眉:“他们还愿意听这个名字?”
“不知道。”陈默耸肩,“但值得一试。”
林晚没再说话,低头看着地图,指尖在某个红圈边缘轻轻,指甲盖泛起青白。
几分钟后,电话拨通。响了几声,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喂?”
“是我。”陈默靠在椅背上,喉结动了一下,“还记得‘拾荒者’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低声回应:“当然记得。”
“我们需要帮忙。”
“……你们又惹上什么麻烦了?”
“比上次更糟。”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你在哪?”
陈默报了个地址,挂断。
女人看着他:“就这么简单?”
“有些人不需要太多解释。”他目光落在终端屏幕上,反射出他眼角的一道细纹,“只要他们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林晚咬了咬嘴唇,嘴角抽了一下:“可如果他们拒绝呢?”
“那就换下一个。”他语气平静,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总有人愿意站出来。”
接下来几天,他们在城市边缘地带穿梭。联络名单一张张撕下来,名字背后是一段段不愿重提的记忆。
起初响应的人不多。大多数人眼神游移,嘴里说着“我有家人”“我不想再回那种日子”。没人愿意主动往火坑里跳。
但他们讲S市的事,讲那些死在街头的孩子,讲他们如何从废墟里爬出来,讲那个组织真正的野心——不是病毒,而是重塑整个社会结构的方式。
有人动摇了。
一位曾在岛上帮过他们的退役战士第一个答应加入,说会带几名信得过的战友。
接着,一位技术专家提出情报支持,条件是必须把他妻子孩子送到安全区。
还有几位民间义士,虽然没受过正规训练,但熟悉地形、擅长追踪,也表示愿意同行。
队伍开始成形。
一次集会上,面对一群还在犹豫的人,陈默站在人群中央,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扎进每个人的耳朵:
“我知道你们怕什么。怕死,怕家人受伤,怕这场仗永远赢不了。”
他扫视一圈,继续说下去:
“我也怕。但我更怕的是,有一天我的女儿问我:‘爸爸,你当时在哪?你是站着,还是跪着?’”
人群骚动起来。
“我不是英雄。”他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个捡垃圾的。可正因为我是最底层的人,我才明白,有些事不做,就没有明天。”
他看向一个中年男人:“老李,你以前不是说过,你儿子是因为喝了污染水才死的?”
那人脸色变了,低下头。
“现在你知道是谁干的了。”陈默走近一步,“你还要装作看不见?”
男人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眼睛里泛着血丝:“我去。”
那一晚,更多人举起了手。
夜色降临时,众人聚集在一个废弃仓库里。陈默站在高处,看着下面一张张脸,有的熟,有的生,但都带着一种相似的东西——决心。
“我们不是来送死的。”他说,“我们是来结束这一切的。”
他举起信号枪,对着天空扣下扳机。
红色火光划破夜空,像一道裂痕,撕开了黑暗。
远处一只黑鸟扑棱翅膀,飞向天际。
他举起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