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退至阴影角落,从侍者托盘中取过一盏盛着鹿血的银杯。冰凉的杯壁贴着掌心,倒映出他苍白紧绷的脸。他轻抿一口,血液滑过喉咙时泛起铁锈味,刻意放缓的动作既是掩饰内心的紧张,也是在这暗流涌动的场合中,为自己争取思考的间隙。
宴会厅里的交谈声混着银器碰撞声此起彼伏,亚伯拉罕与几个贵族低声密谋,目光却不时扫向他的方向;伊瑟拉端着酒杯与身旁人谈笑,面纱下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白染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血纹,想起阿哲尔说过的话——“在他们眼里,你吃得越狼狈,就越证明血脉的威胁是笑话”。此刻慢饮的姿态,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伪装?
当杯中的鹿血还剩最后三分之一时,白染忽然感到后颈一凉。转身只见一名戴着蝶形面具的女吸血鬼正贴在他身后,涂着深紫色甲油的手指缠绕着他的发丝:“小美人,一个人喝酒多寂寞?”她呼出的气息带着腐烂的甜腻,獠牙几乎要擦过他的耳垂。
白染不动声色地侧头避开,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姐姐若想作陪,不如先回答我,墙角那幅画里的猎物,是怎么被剥下整张皮的?”他抬手指向墙上挂着的诡异油画,画中女子的皮肤如丝绸般铺展在祭坛上,嘴角却挂着扭曲的笑容。
女吸血鬼的动作骤然僵住,面具下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白染趁机放下银杯,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荆棘冠,缓步走回伊瑟拉身边。余光里,他瞥见阿哲尔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门口,正倚着门框对他竖起拇指,猩红的唇形无声说着:“干得漂亮。”
白染刚在伊瑟拉身侧站定,便被一道带着冷香的力量桎梏住。伊瑟拉的蕾丝手套下突然探出藤蔓状的暗纹,宛如活物般缠住他的手腕,紧接着女人染着丹蔻的指尖狠狠掐上他的脸颊,珍珠面纱扫过他泛白的皮肤:“小玫瑰学聪明了?敢用我的藏品吓唬人?”
少年被迫仰起头,喉间溢出闷哼。宴会厅里骤然安静,众人的目光像钢针般扎在他身上。伊瑟拉指尖的力道不减,另一只手却轻柔地抚平他被弄乱的发丝,带着刺的蔷薇胸针擦过他跳动的颈动脉:“记住,这里每一幅画、每一块骸骨,都是我的禁脔。”她突然凑近,面纱下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包括你。”
白染的脊背绷得笔首,荆棘冠的尖刺在头顶微微颤动。他看见不远处阿哲尔饶有兴致地抱臂旁观,猩红卷发随着笑意晃动;亚伯拉罕则着黑曜石王冠,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光芒。喉间腥甜翻涌,少年却倔强地首视伊瑟拉覆着薄纱的眼睛,从齿缝间挤出声音:“那您的禁脔...也该有咬人的权利。”
伊瑟拉松开手的瞬间,白染踉跄着后退半步,后颈撞在雕花立柱上。月光石耳坠在女人脸侧摇晃,面纱下的目光却如同实质,顺着他苍白的脖颈、起伏的胸膛一寸寸游走。白染突然意识到,伊瑟拉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看待猎物或是棋子,而是某种更危险、更赤裸的欲望——像毒蛇垂涎幼鹿的柔软内脏,像饿狼盯着新鲜温热的血肉。
“过来。”伊瑟拉的声音变得沙哑,蕾丝手套滑落露出缠绕藤蔓纹身的手腕,她勾了勾手指,空气中浮动的血腥味突然变得粘稠。白染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石柱,荆棘冠硌得他头皮发麻,喉间泛起苦涩。他想起阿哲尔张扬的猩红卷发,想起她总带着戏谑的紫罗兰色眼眸,突然觉得那些威胁与调侃,竟比眼前这令人窒息的温柔更让人安心。
“我...我拒绝。”白染的声音在颤抖,却努力让每个字清晰,“比起您,我更愿意把自己交给阿哲尔大人。”这句话像投入沸油的冷水,宴会厅瞬间炸开锅。亚伯拉罕手中的酒杯“啪”地摔在地上,碎片溅起的声响中,众人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
伊瑟拉脸上的笑意彻底凝固,藤蔓纹身突然暴涨,在空气中勾勒出狰狞的牢笼。白染闭上眼准备迎接剧痛,预想中的攻击却并未到来。一阵香风掠过,阿哲尔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前,猩红裙摆扫过地面扬起血色残影。“我的东西,谁准你碰了?”她歪头看向伊瑟拉,蛇形纹身顺着脖颈爬至眼尾,“还是说,血蔷薇想和我开战?”
僵持的气氛中,阿哲尔突然揪住白染的衣领,将他甩向门口:“滚出去,没用的东西!别在这碍眼!”白染跌坐在地,抬头看见阿哲尔冲他使了个眼色,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关切。周围的吸血鬼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无法理解,这个被伊瑟拉青睐的少年,为何宁愿选择脾气暴戾的阿哲尔,也不愿投入血蔷薇的怀抱。
白染狼狈地爬起来,荆棘冠歪在一边,礼服上沾满灰尘。他最后看了眼宴会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转身踏入黑暗的走廊,身后传来伊瑟拉冰冷的笑声,混着阿哲尔挑衅的嗤笑,在空旷的廊道里久久回荡。
白染跌跌撞撞地跑回地下室,一脚踹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混杂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却觉得无比安心。荆棘冠被随手丢在破木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扯下胸前的蔷薇胸针,看着那尖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后知后觉地浑身发抖。
“还是这里好……”他喃喃自语,跌坐在那张破旧的棺材板上,正要躺下,突然听见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
“轰!”
整面墙轰然倒塌,砖石纷飞中,阿哲尔猩红的裙摆如同一道血色闪电,带着凌厉的气势席卷而来。她紫罗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蛇形纹身顺着的锁骨蜿蜒而上,手里还握着半截断裂的门框。
“白染!”阿哲尔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拒绝伊瑟拉的庇护,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将他从棺材板上拽了起来。
白染被勒得喘不过气,却倔强地梗着脖子:“我就是不愿意……她看我的眼神……”他突然顿住,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阿哲尔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她松开手,任由白染跌坐在地,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破椅子上,二郎腿:“原来我们的小玫瑰,是嫌弃血蔷薇不够漂亮?”她伸手勾起白染的下巴,指甲轻轻划过他的脸颊,“那我呢?比起她,我是不是更合你心意?”
白染的脸涨得通红,想要躲开却被阿哲尔禁锢住。地下室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暧昧的气氛悄然弥漫。阿哲尔看着少年慌乱的眼神,突然收起了笑意,认真地说:“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了。伊瑟拉不是好惹的,你这次拒绝她,己经彻底得罪了狩猎者同盟。”
白染愣住了,他从未见过阿哲尔如此严肃的表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他别过头,小声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阿哲尔哼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裙摆:“这还差不多。好好休息,明天有你受的。”她转身要走,却又回头看了眼满地狼藉的地下室,“顺便说一句,修墙的钱,从你下次的报酬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