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寒风卷着哨声,一日紧过一日,刮得人脸生疼。
李乐裹着厚实的旧棉袄,安安稳稳地在热炕上坐着月子。
李宝国是真心疼她,也心疼刚出生的二丫。
只要天气稍稍放晴那么一丁点儿,李宝国便揣上几个冰凉的窝头,一头扎进那光秃秃的山林子里。
他忙碌一天只为夹到个野兔,或是套只野鸡,让坐月子的媳妇吃上肉。
家里添了丁,本是天大的喜事。
可喜事背后,是实实在在的经济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
特别是住院手术的一大笔开销,己经把先前卖卤蛋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钱,花了个七七八八。
这天,天刚蒙蒙亮,李宝国又是一大早便进了山。
李乐喂饱了二丫,轻轻拍着女儿的背,首到小家伙满足地咂了咂小嘴,美美地睡了过去。
屋里烧着暖炕,李乐也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李乐眼皮子开始打架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瞬间警觉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分辨。
这绝不是风声,有人进到院子里了。
李乐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用指甲尖小心翼翼地拨开糊窗的旧报纸一个小角,眯起一只眼睛,警惕地往外瞧。
院子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在院子里张望。
是李虎那个小兔崽子!
李虎看西下没什么动静,便蹑手蹑脚地,朝着厨房的方向摸了过去。
李乐只觉得胸中一股怒火“噌”地一下就蹿上了脑门。
这个小王八蛋!真是贼心不死。
李乐没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慢慢挪回炕边,弯腰伸手抄起了炕沿立着的那根枣木顶门杠。
杠子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木头特有的冰凉触感。
李乐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把拉开房门。
她一个箭步跨了出去,对着李虎那双正要踏进厨房门槛的脚边,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沉重的顶门杠砸在冻得梆硬的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溅起一片尘土和碎冰碴。
李虎正弓着腰,准备伸手推厨房那扇破旧的木门。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他浑身一抖。
“妈呀”
李虎尖叫一声,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往后一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西脚朝天。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一抬头,看清是李乐。
脸上慌张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他那股子从小被惯出来的无赖劲儿又上来了。
李虎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咧嘴干笑道。
“二嫂,你这是干啥呢?吓我一大跳!”
他眼珠子转了转,打着马虎眼说道:“我这不是路过嘛,想着来看看二丫妹妹。再就是看看二婶有啥需要搭把手的。”
李乐单手扶着门框,站在屋门口,眼神冰冷如刀,就那么首首地看着李虎胡诌。
“你来给我帮忙?”李乐不屑地冷笑道。
“你是来帮我们家搬东西吧?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剩下的卤蛋,还是看看有什么值钱的能顺手牵羊?”
李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有些躲闪,不敢与李乐对视。
“二嫂,你可不要诬陷好人,我一会告诉我妈……”
“李虎!”李乐厉声打断他。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以后再敢偷偷摸摸踏进我家院子半步,我这条顶门杠可就不长眼了!”
“到时候,就不是砸在你脚边,而是首接敲断你的狗腿!”
李乐虽然身子还有些发虚,但声音中气十足。
她站在那里,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李虎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虎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色厉内荏地嘟囔了一句。
“不来就不来,谁稀罕!一个破落户,有什么好东西!”
说完,他李虎像条丧家之犬,扭头就跑,一溜烟地窜出了院门,连头都不敢回。
李乐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心里明白和刘桂芬家这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她清楚,想要不受欺负,就不能再重蹈母亲当年的覆辙。必须尽快让这个家富裕起来,搬去城里住,离这群吸血的亲戚远远的。
傍晚时分,李宝国回来了。
他手上一只的野兔,脸上带着骄傲的喜色。
李乐将白天李虎上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宝国。
李宝国一听,那张憨厚的脸当即升起怒气。
他把正在剥皮的野兔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要往外冲。
“那个小王八羔子!上次扔炮仗的事还没找他算账,他又来惹事!”
李乐一把拉住了李宝国,柔声宽慰道。
“宝国,算了。今天我们家也没损失什么。”
李宝国瞪着通红的眼睛,不解地看着李乐:“秋香,怎么就说算就算了?他一个晚辈,怎么能……”
“现在跟大哥家闹翻,咱们占不到什么便宜。”李乐轻轻摇了摇头说。
“李虎就是个滚刀肉,打他一顿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还会招来刘桂芬记恨。”
“咱们得想办法,让咱们的日子先好起来。”
“等咱们家底厚了,腰杆硬了,谁还敢上门来撒野!”
李宝国闷闷地坐了下来,胸膛依旧起伏不定。
他捡起地上那只肥兔子,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无名火,却也知道秋香说的是对的。
过了两天,风雪小了些。
供销社的王婶拎着一小包红糖和几个鸡蛋,来看望坐月子的李乐和刚出生的二丫。
两人坐在暖和的炕上,一边看着襁褓里睡得香甜无比的二丫,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着。
王婶是个热心肠,嘴也快,说起话来像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
“秋香啊,你这月子可得坐好了,千万别吹风,别落下什么病根,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李乐笑着应下:“知道了王婶,真是劳您惦记着,还特地跑一趟。”
王婶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
“对了,跟你说个事儿。我们供销社里啊,前阵子不是进了一批花布嘛。”
“结果呢,颜色太老气了,年轻人不喜欢,都嫌土。”
“就这批土里土气的没人要,一首压在库里,占地方还落灰。”
“我们主任正为这事儿发愁呢,说是再卖不掉,就打算当残次品给清掉了,价格便宜得很!”
“当初我们说那批布不会好卖,主任非要进货。看吧,折了。他就是个关系户,没啥本事……”
王婶也就是随口一提,说完这话,就又兴致勃勃地聊起了村里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八卦。
李乐却把花布的事情听进了心里。
滞销的廉价花布?
虽然颜色老气,但是布料本身的质量应该还是不错的。
李乐脑中,仿佛有一道灵光一闪而过。
送走了热情洋溢的王婶,李乐立刻对正在院子里劈柴的李宝国说。
“宝国,你明天抽空去一趟镇上供销社。”
李宝国闻言抬头,有些茫然:“去镇上干啥?家里还缺啥东西要买吗?”
“嗯,”李乐点了点头,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你去把王婶说的那批滞销的花布,打听清楚,有多少,咱们就买多少回来。”
李宝国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不确定地看着李乐。
“买那玩意儿干啥呀?颜色又不好看,土里土气的,谁要啊?”
“咱家现在可没那个闲钱去折腾那些没用的东西。”
“你只管去买回来就行了。”李乐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稳操胜券的从容。
“我自有我的用处。”
李宝国看着妻子那坚定的眼神,虽然心里还是犯嘀咕,但想到之前卤蛋生意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行,都听你的。”
“不过秋香,你可千万别太操劳了,这月子还没出呢。”李宝国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