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上电脑时，后颈的冷汗己经浸透了衣领。
林小鹿的声音从客厅传了进来：“秋哥！青鸢说她首播间的在线人数从十万掉到了八千，公屏上都刷着‘卡成PPT’——可她刚换了千兆光纤啊！”
手指在鼠标垫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我重新打开首播后台。
绿色的在线人数曲线就像被砍断的藤蔓，半小时前还在疯狂攀升的峰值，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弹幕框里只剩下零星几条“秋哥还播吗？”，之前刷屏的“数学之神”“战场Excel”全都不见了踪影。
“把冰霜和大锤的首播间链接调出来。”我扯了扯领口，喉结滚动了两下。
林小鹿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着，三个首播间的画面并排弹出——冰霜的冰环技能特效卡成了慢动作回放，大锤的盾牌砸下去足足卡了两秒才显示伤害数字。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是冰霜的语音通话。
她向来冷静的声音带着像撕裂丝绸一样的尖锐：“我刚查了服务器延迟，正常50毫秒的区服，我这里跳到200毫秒了。平台说在‘优化线路’，但青鸢用的是电信，大锤用的是移动，我用的是联通——三条线路同时出问题？”
我捏着手机的指节都发白了。
上回数据异常是在三天前，我首播用Excel模型预测BOSS技能循环，精准到秒的攻略视频被推上了热搜。
当时有个外设品牌的商务来找我，说“秋哥要是愿意挂个键盘链接，每月保底十万”，我没答应。
现在想想，那商务走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绊脚石。
“飞鸟。”我拨通赛事解说的电话，“帮我查查，最近平台是不是收到什么‘特殊需求’？”
电话那头的翻页声停了两秒。
飞鸟压低声音说：“刚问了在平台技术部的朋友，说是有个叫‘战狼’的外设品牌发了律师函，说咱们首播间‘恶意贬低产品性能’。他们威胁要撤掉年度赛事的独家赞助，平台高层今早开了紧急会议……”
“谢谢。”我挂断电话，盯着桌上那台战狼最新款机械键盘——上周他们硬塞来的“评测样品”，此刻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小鹿，联系林晓雯。”我扯过椅子坐下，指节抵着太阳穴，“让她带示波器来。我倒要看看，这键盘到底是‘电竞神器’，还是电子垃圾。”
两小时后，林晓雯的帆布包砸在了茶几上，金属仪器叮当作响。
她推了推黑框眼镜，把键盘线接上示波器：“我刚查了，你上回首播时用的就是这型号。要是真有问题——”
绿色的波形图在屏幕上跳动。
当我按下“W”键的瞬间，原本平滑的曲线突然凸起一个尖峰。
林晓雯的瞳孔缩成了针尖：“0.3秒！这延迟够BOSS砍你三刀了。你之前首播打团时总说‘手滑’，原来是键盘在偷懒啊？”
我摸出手机翻相册，里面存着上周帮粉丝做的装备评测——有个ID叫“青铜也想上王者”的玩家留言：“秋哥我用战狼键盘，闪现总比别人慢半拍，是我菜吗？”当时我还安慰他“多练操作”，现在想来，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流。
“开首播。”我把示波器转向镜头，“今天咱们不打副本，来打打键盘的脸。”
林小鹿手忙脚乱地调整补光灯，猫耳酱的消息弹了进来：“秋哥我连麦！我这儿有十个粉丝说用战狼键盘总丢技能，正好当素材。”烈焰狂刀的语音紧接着炸了过来：“老子上回输比赛，原来是键盘坑我啊？我现在就把战狼砸了！”
首播按钮亮起的瞬间，弹幕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
“秋哥今天不秀操作了？”
“这示波器是啥？要搞硬核测评吗？”
我敲了敲键盘：“各位，咱们做个实验。我按W键往前走，示波器会显示从按键到游戏响应的时间。看好了——”
指尖按下的刹那，屏幕上的波形图猛地升高。
弹幕突然安静了两秒，接着炸开了：
“0.3秒？？？”
“我就说我闪现总撞墙！”
“我上周用这键盘打团，技能全交晚了，被队友骂成狗！”
猫耳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昨天帮粉丝复盘，有个小姑娘为了这键盘省了三个月早饭钱……”
评论区突然涌进大批新弹幕：
“延迟都是玄学，手残别甩锅！”
“程砚秋又要带货了吧？”
“没证据乱说话，不怕被告？”
我盯着那些ID，“大鱼吃小鱼”的头像闪了闪——这货是出了名的水军头目，上回某游戏公司删玩家存档，就是他带节奏说“玩家操作失误”。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风铃草的消息：“秋哥你看超话！我刚整理了五十条战狼键盘的差评，还带了实测视频。”我点开链接，屏幕里是个穿校服的男生，举着示波器哭着说：“我妈说考上重点高中就给买，结果……”
弹幕突然开始刷屏：“我要退款！”“支持秋哥实锤！”“战狼滚出电竞圈！”
凌晨三点，首播后台的热度曲线重新攀升。
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刚要下播，手机弹出平台运营的消息：“秋哥，来公司聊聊？”
会客室的空调开得很低，运营小张的额头却挂着汗：“战狼那边说要起诉你诽谤，高层的意思是……你把测评视频删了，咱们给你推首页热点。”
我捏着马克杯的手紧了紧，杯壁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钻：“你们知道这键盘害了多少玩家吗？那个高二的小姑娘，因为技能延迟没救下队友，被骂到退游——就因为她信了‘职业选手同款’的广告。”
小张的喉结动了动：“秋哥，我也觉得这键盘有问题，可咱们平台靠赞助生存……”
“那我不靠。”我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今晚八点，我首播拆键盘。把零件摆出来，让所有玩家看看，这‘电竞神器’里装的是铜片还是塑料。”
晚上七点五十九分，首播间的在线人数己经突破了百万。
林晓雯举着放大镜，林小鹿举着补光灯，我握着螺丝刀对准键盘背面的螺丝：“各位，咱们一层一层拆。首先是键帽——”
“咔嗒”一声，白色键帽被掀开，底下的轴体露出了破绽。
弹幕瞬间炸开了：“这不是便宜的国产轴吗？宣传说德国进口！”“我花八百块就买这个？”
当拆到电路板时，林晓雯的声音提高了：“看这里！他们用了二手电容，怪不得延迟不稳定！”
我把拆开的零件摊成一排，镜头扫过每一片：“这就是你们花大价钱买的‘职业同款’。我会把这份评测报告传到‘玩家资料库’，永久免费下载。”
关闭首播时，电脑右下角的邮件提示灯在闪。
发件人是“玩家小助手”，附件是个加密压缩包。
我点击下载的瞬间，手机屏幕亮起——
“您的首播间因‘传播不实信息’被暂停使用，恢复时间另行通知。”
黑屏的手机屏幕里，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鼠标悬停在压缩包上，指尖微微颤抖——上回收到“玩家小助手”的邮件，是在我刚重生时。
这次，他又要告诉我什么呢？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在拆了一半的键盘零件上镀了一层银。
风掀起桌角的评测报告，一页纸飘落在地上，上面密密麻麻的测试数据里，“0.3秒”三个数字格外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