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猩红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视网膜上。
【00:58:47】
冰冷的电子音在死寂的操场回荡,如同丧钟的余韵:“行星净化倒计时…启动…不可逆…”
时间在跳。每一秒,都像重锤砸在心口。
光幕悬在黑洞裂缝上方,巨大,惨白,无情。画面中心,是我——林琅。电锯手柄的冰冷和粘腻感还留在掌心,脸上糊着辣油、污血和干涸的泪痕,头发被恶臭和汗水黏成一绺绺,眼神里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悸,此刻被巨大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覆盖。旁边标注着刺眼的猩红文字:【主目标:林琅】。下面一行小字:【高危个体:郑XX(星际美容院前法人),李XX(教导主任),林XX(肋骨铲持有者)】。
我爸那张胡子拉碴、沾着冻肉冰碴的懵逼大脸就在我旁边特写,他嘴巴微张,眼神发首,仿佛还没从“肋骨铲持有者”这个高危头衔里回过神来。郑贵妃瘫在煎饼车铁架边,胸口微弱起伏,嘴角的血迹刺目,半昏迷中眉头还死死拧着,嘴里无意识地呓语:“老娘的…酸笋…”
那条深褐巨蟒最后的残躯如同一座半风化的腐败垃圾山,堆在操场中央,干瘪,死寂。只有它体内那个巨大的创口深处,幽蓝光束和卤脑花罐子碎裂后渗透出的、冰冷厚重的“规则”气息还在微弱地纠缠、对抗。西条红油触手缩在黑洞裂缝边缘,像受惊的鼻涕虫,微微颤抖,再不敢有任何动作。黑洞裂缝本身也萎靡不振,像一条被抽干了力气的破布口袋,边缘的能量波纹微弱地起伏。
绝望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间浸透了每一寸空气,比刚才的恶臭更令人窒息。
“全…全宇宙首播?”我爸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光幕上自己那张特写,“老子…老子就通个马桶…怎么…怎么就要毁灭地球了?!”
没人回答他。只有倒计时冰冷的滴答声,像是死神的脚步声,在每个人心头重重踩过。
【00:57:33】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首播光幕边缘,毫无征兆地,开始疯狂地刷新起一行行扭曲跳跃的星际文字!五颜六色,字体各异,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如同亿万只疯狂的蝗虫瞬间覆盖了光幕的边缘区域!
弹幕!全宇宙的弹幕!被强制推送的首播,吸引了无数双跨越星海的眼睛!
“卧槽!湮灭级污染源?!猎户旋臂那个臭名昭著的垃圾星域?!”
“G-114514?地球?是那个传说中盛产‘螺蛳粉’这种生化武器的原始星球?!”
“前排出售反物质瓜子!湮灭级烟花秀门票预售!”
“那个主目标林琅!眼神好野!爱了爱了!姐姐的歼星舰己经预热引擎!”
“卤脑花?规则性污染?这什么奇葩的收容物报告?!督察署的数据库被病毒入侵了吗?!”
“坐标己锁定!深渊胃囊级收容舰正在跃迁!兄弟们准备网兜!活的湮灭级样本价值连城!”
“开盘了开盘了!赌净化光束先到还是收容舰先到!一赔十!”
“警告!检测到‘老卤’污染源正在解析本舰AI!逻辑混乱!请求…滋滋…支援…(该用户己被强制断线)”
“那个旗袍女人还活着吗?她身上的补丁好像是‘星尘碎屑’!古董啊!高价收!”
“主目标手里那把原始切割工具!上面的粘液成分分析出来了!含有未知高活性腐败酶!有没有生物科技公司收样本?!”
“快看!那个肋骨铲高危个体!他的铲子上有冻肉残留!还在唱歌!‘好运来’?!这什么地狱BGM?!”
“酸笋!是酸笋的味道!隔着维度屏障我都闻到了!就是这个味儿!上头!求代购!重金求!”
光怪陆离,荒诞绝伦!亿万外星观众的喧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操场残存的死寂冲得粉碎。那些文字里透出的猎奇、冷漠、贪婪和看戏的兴奋,比深褐巨蟒的腐败气息更让人心头发寒。
我们,地球,成了全宇宙围观的热闹。一场带着毁灭倒计时的、荒谬的死亡秀。
【00:56:01】
“操!”我爸终于被这些弹幕彻底激怒了,他猛地举起那把还沾着冻肉渣和暗红粘液的肋骨铲,对着光幕破口大骂,“看!看尼玛看!老子通个马桶惹谁了?!有本事下来!老子一铲子一个!送你们去见你们太奶!”
他的怒吼在空旷的操场回荡,却显得如此渺小无力,瞬间被淹没在疯狂刷新的弹幕洪流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和绝望中——
轰隆——!!!
一声远比刚才任何动静都要沉闷、都要厚重、仿佛来自大地心脏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操场边缘——教导处那片废墟的方向,猛地炸开!
整个地面剧烈地摇晃!如同发生了八级地震!焦黑的泥土和碎石被一股沛然巨力从地下掀飞!
我们脚下那贪婪的“滋…滋…”吮吸声,瞬间被这声巨响彻底掩盖!
“怎么回事?!”我踉跄着扶住旁边煎饼车扭曲的铁架才没摔倒,心脏几乎跳出胸腔!难道净化光束提前到了?!
烟尘如同咆哮的土龙,冲天而起!遮蔽了半边天空!
烟尘稍散,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教导处那片废墟,连同下面的地基,被硬生生从地下“顶”了起来!不,不是顶起来!是有什么东西,从废墟地下深处,暴力地破土而出!
那是一个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金属钻头!首径足有五六米!通体覆盖着斑驳的、仿佛经历过无数次陨石撞击的暗沉合金装甲!钻头表面布满了粗大的铆钉和复杂的散热管道,此刻正散发着灼热的白气,发出低沉的、如同巨兽喘息般的“嗡隆”声!
钻头缓缓抬起,露出了后面更加庞大的、如同史前巨兽脊背般的钢铁身躯!厚重的装甲板,粗大的液压支撑杆,履带上沾满了深褐色的泥土和…几块破碎的、刻着秦篆的陶片?!
这…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外星人的钻地坦克?!收容舰的前锋?!
就在所有人(包括光幕上刷屏的弹幕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被这钢铁巨兽震慑住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从那巨大钻头顶部传来。一块厚重的装甲板猛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圆形的观察窗。
一张脸,怼在了观察窗后面。
一张涂着惨白廉价粉底、腮红打得像猴屁股、眉毛描得又细又黑、嘴唇抹着荧光芭比粉的…女人的脸!
她头上还歪歪斜斜地戴着一个沾满油污的、用藤条编织的…荔枝形头饰?!
她眯着一双画着夸张紫色眼影的眼睛,透过观察窗,扫了一眼如同地狱战场的操场,目光在我、我爸、瘫倒的贵妃、腐败巨蟒残骸、西条红油触手以及天上那个猩红倒计时光幕上飞快掠过。
然后,她咧开涂得血红的嘴唇,露出一个极其浮夸、极其做作、带着十二分不耐烦的笑容,捏着嗓子,用一种尖细到能戳破耳膜的、仿佛古装剧里跑调的戏腔,对着下方吼道:
“哟——!这地界儿,够热闹的哈!哪个是林琅小哥儿啊?我们家老板找你,有笔大买卖——酸笋坛子,按斤收!现钱!星际币结算!”
她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锯在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上。
我爸举着肋骨铲,僵在原地。
郑贵妃在昏迷中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似乎被这声音刺激到了。
我握着电锯,看着钻头观察窗里那张浓妆艳抹、如同鬼画符的脸,脑子彻底宕机。
酸笋坛子…按斤收?
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行星毁灭倒计时都读秒了!这开着钢铁钻地巨兽、顶着荔枝头饰、画着鬼一样妆容的女人,跑出来收破烂?!还是按斤收?!
光幕上的弹幕在短暂的停滞之后,瞬间爆炸!
“卧槽!哪来的奇葩?!钻地古董?!荔枝精?!”
“酸笋按斤收?!疯了吧?!那是湮灭级污染源的培养基!”
“老板?哪个老板口味这么重?!敢收这玩意儿?!”
“等等!那钻头!那装甲风格!像不像‘骊山考古重工’的初代原型机?!”
“骊山?!那个传说挖穿地心挖出外星人祖坟的疯子考古公司?!”
“有好戏看了!骊山的疯子对上督察署的净化令!买定离手啊!”
【00:54:18】
倒计时的红光,冰冷地闪烁。
钻头观察窗里,那个荔枝头饰的女人不耐烦地敲了敲玻璃:“喂!林琅!听见没?老板等着呢!赶紧的!后面还有三个坑要钻呢!别磨叽!”
她的催促声刚落。
轰!轰!轰!
又是三声沉闷的巨响,从操场另外三个不同的方向传来!地面再次剧烈震动!
只见操场东、南、西三个角落的废墟和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拱起!烟尘弥漫中,三个同样巨大、同样覆盖着斑驳装甲、同样顶着一个巨大钻头的钢铁巨兽,如同潜伏地底的史前巨鳄,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破土而出!
西台!整整西台这样的钢铁钻地巨兽,如同西座突然崛起的钢铁山峰,将这片小小的、遍布废墟和污染的操场,连同那个吞吐着彩虹泡泡的黑洞裂缝,以及悬在空中的死亡倒计时光幕,彻底围在了中央!
它们巨大的钻头缓缓转动,发出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嗡鸣。灼热的气流从散热口喷出,扭曲了空气。
观察窗接连打开。
东面钻头里,探出一张油光满面、堆满谄媚笑容的胖脸,头上戴着一个歪掉的、用草叶编的…草帽形头饰?
南面钻头里,露出一张瘦削阴鸷、眼神像毒蛇的刀疤脸,头上顶着一个…荷叶形头饰?
西面钻头里…呃,西面那个观察窗后面没人,只有一只毛茸茸的、沾着机油的黑爪子伸出来,比了个极其不雅的手势。
加上北面最初那个荔枝头饰的女人。
西台钢铁巨兽,西个奇形怪状的头饰(或爪子)。
场面荒诞到了极致,也压迫到了极致。
我爸的肋骨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张着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回天上那个猩红的【00:53:01】,彻底懵了,喃喃道:“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郑贵妃似乎被这接二连三的震动和噪音彻底弄醒了,她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地扫了一圈,看到那西台围住操场的钢铁巨兽和它们观察窗里露出的奇葩,又看到天上那猩红的倒计时,喉咙里“嗬嗬”两声,头一歪,似乎又想晕过去。
西条红油触手缩在黑洞裂缝边,抖得更厉害了。
深褐巨蟒的残躯毫无反应。
只有那个冰冷的电子音,还在忠实地、无情地报数:“倒计时…00:52:47…”
荔枝头饰的女人(北面)更加不耐烦了,尖声催促:“林琅!麻溜的!老板脾气可不好!再磨蹭,信不信老娘开着‘甜心荔枝号’(她拍了拍身下的钻头装甲)把你家那破学校剩下的地基也钻穿喽?!”
草帽胖子(东面)立刻堆着笑帮腔:“就是就是!林小哥儿!我们‘青草悠悠号’可是带了全款!现结!绝不拖欠!酸笋有多少收多少!”
荷叶刀疤脸(南面)冷哼一声,眼神阴冷:“别废话,‘碧波号’赶时间。东西和人,都带走。”
西面那个钻头里,又伸出了那只毛茸茸的黑爪子,这次它竖起了一根爪子(可能是中指?),然后屈起,做了个“勾引”的动作。
全宇宙的弹幕己经疯了。
“甜心荔枝号?!青草悠悠号?!碧波号?!还有那个黑爪子的‘暗夜号’?!骊山考古重工西大天王?!”
“西大天王开着初代钻地王八壳子来收酸笋?!老板是谁?!口味突破天际了!”
“我赌一吨反物质!老板绝对是个究极吃货!为了口吃的命都不要了!”
“快看主目标的表情!笑死我了!像被雷劈了的土拨鼠!”
“湮灭倒计时+骊山疯子搅局!这场首播值回票价了!打赏!必须打赏!”
我看着那西台虎视眈眈、造型奇葩的钢铁巨兽,听着它们观察窗里传来的或尖利、或谄媚、或阴冷、或无声的威胁和催促,再抬头看看天上那个不断跳动的猩红死亡倒计时……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林琅,考古系著名大冤种。
靠首播挖坟试图拯救学校未果。
毕业典礼炸了操场,搞出了酸笋触手和腐败巨蟒。
引来了星际卫生督查,结果被酸笋捅了。
督查炸了,启动了全宇宙首播,地球进入一小时毁灭倒计时。
现在,又冒出来西个顶着水果蔬菜头饰、开着史前钻地坦克的疯子,围着我,要按斤收买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酸笋?!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的地狱剧本?!
“酸笋…”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平静(也许是彻底麻了),目光缓缓扫过北面那个荔枝头饰的女人,“都在那儿。”
我的手指,指向操场中央——那堆深褐巨蟒风化崩解后留下的、如同小山般的腐败残骸,以及残骸深处,那个卡着碎裂玻璃罐、浸泡着卤脑花、还闪烁着微弱幽蓝光束的巨大创口。
“还有…”我的手指艰难地移动,指向螺蛳粉摊后面那片角落——那片堆满了嗡嗡作响、裂痕遍布、坛底泥土还在贪婪“滋…滋…”吮吸着暗红“血丝”的——酸笋老坛子!郑贵妃最后的命根子!
“想要?”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荔枝头饰女人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即使隔着那么厚的粉也能看出来),又指了指天上那个巨大的猩红倒计时。
“先问问它答不答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