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蜷缩着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妇人。
此刻,她正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奶…奶奶…”
苏婉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哭腔。
手忙脚乱地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巾擦拭老人的嘴角。
又端起桌上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几乎清澈见底的稀粥:
“您喝点粥…暖暖身子…”
老妇人艰难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看向孙女。
枯槁的手无力地推了推碗。
声音嘶哑微弱:“婉…婉儿…别管我了…省着点…你…你要活下去…”
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不!奶奶您别这样说。”
苏婉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老人枯瘦的手背上:
“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今天…我今天…”
她哽咽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颤抖着打开。
里面是今日卖普通清心草换来的三块黯淡的下品灵石和一小包糙米。
“我今天卖了草药,换了灵石和米。”
“明天…明天我就去找李医师,求他再开副好点的药,您一定会没有事的。”
她将那三块灵石紧紧攥在手心。
对着老人强颜欢笑:“您看,我们有灵石了。”
“李医师的药一定有用的。”
然而,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绝望。
今日失去那株三叶星纹草,意味着她失去了唯一可能换取足够灵石购买续命良药的机会。
这三块灵石,连一副最普通的固本汤药都买不起。
苏奶奶浑浊的眼中溢满浑浊的泪水。
枯手颤抖着抚上孙女满是泪痕的脸颊,声音破碎。
“苦…苦了你了…婉儿…是奶奶拖累了你…你爹他…他走得冤…赵家…我们斗不过…斗不过啊…”
苏婉再也抑制不住,伏在奶奶身上失声痛哭。
透过土墙的缝隙,清晰地传入江凡耳中。
少女断断续续的低语和祖孙俩的对话,也拼凑出了残酷的真相:
苏父曾是赵家三号药园的低级管事,为人勤恳。
半年前,他无意中发现负责药园的一位赵家嫡系子弟(赵天龙某位堂侄)勾结外人,私吞了大量年份珍贵的药材。
他本想暗中上报,却被对方察觉。
随后不久,便在一次“意外”的妖兽袭击中丧命,尸骨无存。
赵家以“失职”为名,将苏婉母女驱逐出依附的村落,苏奶奶悲愤交加,又遭驱逐颠沛之苦,就此一病不起。
苏婉继承了父亲对草木的微弱亲和力,靠冒险在深山采些普通草药勉强维持生计。
今日那株意外发现的“三叶星纹草”,本是她救治奶奶唯一的希望,却引来了赵明这条贪婪的豺狼。
身负血仇,至孝坚韧,身陷绝境,更有特殊的草木亲和天赋。
江凡心中的触动更深。
此女,正是天启宗急需的薪火!
但如何介入?
他悄然退开,心中己有了计较。
他需要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施恩于无形、又不暴露自己的机会。
天公似乎也在回应他的等待。
入夜不久,狂风骤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下来,很快连成一片冰冷的雨幕,将整个棚户区笼罩在凄风苦雨之中。
就在这暴雨倾盆的深夜,土屋内的苏奶奶病情陡然恶化。
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鲜血大口大口地咳出,染红了被褥和孙女的衣襟。
苏婉的哭喊声穿透雨幕,充满了绝望的惊恐。
“奶奶!奶奶您撑住,我去找医师。”
苏婉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抓起那三块早己被汗水浸湿的灵石,连蓑衣都顾不上披,一头冲进了如注的暴雨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抖。
但她不管不顾,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狂奔,朝着坊市另一头,那位收费高昂却也是唯一可能救命的坐堂医师李老头的住处冲去。
“砰!砰!砰!”
苏婉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那扇紧闭的、挂着“李记药堂”木牌的厚实木门。
声音嘶哑凄厉:“李医师,李医师救命啊!开门!求您开开门!”
许久,门才“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绸缎睡衣、睡眼惺忪的药童探出头,不耐烦地呵斥:“吵什么吵!大半夜的!李老休息了,有事明天再来!”
“求求你!让我见见李医师!我奶奶快不行了!她咳了好多血!”
苏婉扑通一声跪倒在门前的泥水里,冰冷的泥浆瞬间淹没膝盖。
她双手高举着那三块灵石。
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和散乱的发丝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我有灵石!我有灵石!求您救命!”
药童皱着眉,看了一眼她手中那三块在雨水中黯淡无光的灵石。
他撇撇嘴:“就这点?打发叫花子呢?李老出诊,十块下品灵石起步。”
“少一块都不行!快走快走!”
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
一个苍老而冷漠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须发皆白、面容刻薄的李医师披着外衣走了出来,枯瘦如鸡爪的手指捻着山羊须。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泥水中狼狈不堪的苏婉和她手中那点可怜的灵石,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商人般的算计。
“十块灵石,诊金药费另算。”
李老头的声音如同冰渣,“少一个子儿,老夫都不会踏出这门一步。这规矩,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守。”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绝望的少女,如同看着一只在泥泞中挣扎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