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西月
颍川阳翟城下,朱儁所率汉军遭黄巾大方渠帅波才重挫,被迫退兵。波才部趁势席卷颍川,兵锋锐不可当,其部甲胄精良,士气高昂,竟有官军之威。
皇甫嵩无奈,只得与朱儁合兵退守颍川长社城,转为固守,暂避锋芒以图喘息。
同时,他以持节之名急令豫州刺史王允,尽调豫州郡县兵马驰援。
然波才身为张角麾下难得的知兵之将,岂肯放过这千载难逢、一举歼灭颍川汉军主力,进而兵逼虎牢、威胁雒阳的良机?遂挟大胜之威,引十万之众,如狂涛怒浪般将长社城死死围困。
此时皇甫嵩麾下可战之兵仅余三万;朱儁因阳翟惨败,所部残兵不足万人。
两部相加,竟不及皇甫嵩初出雒阳时一军之数。
长社城,这座连郡治都算不上的低矮小县城,在波才十万大军的包围下,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被无边无际的黄色浪潮紧紧扼住咽喉,城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与绝望。
“公伟(朱儁字),悔不听你之言,令你贸然出击.....”
皇甫嵩伫立城楼最高处,声音低沉沙哑。他高大的身影映着城外绵延数里、不见尽头的黄巾营寨,布满血丝的眼中尽是疲惫。
连日鏖战,那身威严的甲胄早己浸透血污,蒙满尘埃。
数日前,皇甫嵩令朱儁率部突围,反被波才以绝对优势兵力分割击溃。朱儁浴血死战,身披数创,幸得其一手提携的亲信司马孙坚与亲兵舍命护卫,方得退回长社。
此刻,朱儁肩上伤口犹在渗血,面色苍白,闻言苦笑道:
“义真兄(皇甫嵩字),非你之过。波才此贼,深谙地利,聚兵之速,远超预料。如今……是我等连累你了。”
他顿了顿,似想安慰皇甫嵩,又道:
“然此番亦非全无所得。波才虽劫掠武库,甲兵精良,拥众十万,然其真正堪战者,不过前阵数万披甲精壮。后营多为老弱妇孺,战力薄弱。若得良机乱其军心,必可大破此贼!”
皇甫嵩未即回应,目光忽被城外敌营吸引。
只见黄巾军竟倚仗城外茂密蒿草与树林扎营,营寨连绵,更以天然植被为屏障与燃料来源。
时值仲夏,烈日灼空,空气燥热,仿佛一点火星便能引爆天地。一阵热风卷过,枯草碎叶翻飞,混杂着营中人畜粪便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念头如惊雷般劈入皇甫嵩脑海——火!
“公伟,你看!”皇甫嵩猛地指向城外连绵的草营。
“贼军依草结营,骄横无备,此乃天赐良机!”
朱儁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中先是疑惑,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火攻?……妙!妙啊!此间草木干燥,风向……今日多为东南风,正利于火势向贼营蔓延!然则……”
他随即又忧心道,“城内兵力寡少,纵火之后,如何趁势掩杀?若火势失控,反噬城池……”
“火起之时,贼营老弱见烈焰冲天,必致大乱!波才欲聚兵结阵,难如登天!此即破敌之机!”
皇甫嵩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决绝的战意。
“我等固守待援己有数日,朝廷岂会坐视不理?我料援兵己在路上!今夜,便是生死一搏!”
决心己定,皇甫嵩立刻召集所有军侯以上军官。
他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在压抑的城楼内响起:“诸君!困守孤城,唯死路一条!今贼依草结营,骄兵无备,天赐火攻之机!今夜,我等当效仿田单之火牛阵,以火破敌!此战,非生即死,望诸君随我戮力同心,破此重围!”
命令迅速下达:所有士兵饱餐仅存的最后一点粮食,整备武器,收集城内一切可用于引火的油脂、柴薪、布匹。
同时,挑选出数百名最精锐、最悍不畏死的士卒,由皇甫嵩最信任的校尉亲自率领,组成“敢死队”。
他们的任务最为艰巨: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缒下城墙,携带引火之物,潜入到黄巾大营边缘的上风处潜伏。
夜幕终于降临,但长社城内外却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死寂。
城头上,士兵们紧握兵器,掌心沁汗。
死士屏住呼吸,如同鬼魅般滑下绳索,消失在城墙下的阴影里。
皇甫嵩和朱儁并肩站在城楼最前方,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只有紧握剑柄的手微微颤抖,暴露着内心的紧张。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
三更天刚过,东南风似乎更劲了一些。
忽!
一点微弱的火光,在黄巾大营西北角猛地跳跃而起,如同黑暗中睁开的恶魔之眼!紧接着,两点、三点……数十点火光同时爆燃!
潜伏的死士奋力将浸满油脂的火把掷向干燥的草丛与营帐!
风助火势! 干燥的蒿草与木质营栅瞬间化作上佳的燃料!星星之火,在东南风的狂啸推送下,化作燎原烈焰,贪婪地吞噬一切!“噼啪”爆响声中,炽热的火海连天接地!
“走水啦!!”
“官军杀来啦!快跑啊!”
“天火!是天罚啊!”
黄巾大营瞬间炸开了锅!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哭嚎、兵器的碰撞、战马的嘶鸣……混杂着火焰燃烧的轰鸣,形成了一曲恐怖的地狱交响乐。
熟睡中的士兵被活活烧死,惊醒的则像无头苍蝇般乱窜,自相践踏造成死伤者不计其数。
营寨的秩序荡然无存,整个黄巾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混乱。
“时机己到!”
皇甫嵩眼中精光暴射,猛地拔出佩剑,声如洪钟:
“将士们!大汉存亡,在此一举!开城门!随我杀敌!”
“杀——!!!”
沉重的城门轰然洞开!早己蓄势待发的汉军精锐,在皇甫嵩和朱儁的亲自率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流,呐喊着冲出城门!
他们高举着刀枪,踏过尚在燃烧的焦土,首扑混乱不堪的黄巾军!
汉军的冲锋如同尖刀刺入黄油。
混乱的黄巾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波才在亲兵护卫下声嘶力竭地试图收拢部队,但声音被淹没在无边的混乱与惨嚎中。
他看到自己的大军在火与铁的夹击下土崩瓦解,目眦欲裂。
就在皇甫嵩挥军猛攻,将黄巾军阵线冲得七零八落之际,战场东南方向,突然响起了雄浑的战鼓声和震天的喊杀声!
两支装备精良、行动迅捷的骑兵部队,如同两股铁流,狠狠撞入了黄巾军的左右两翼!
左翼打着“华”字旗号的队伍为首一将,身披金兽吞肩明光铠,胯下黑风骏马,手中长槊所向披靡!
其身边五员骁将紧随其后,冲入黄巾溃兵之中,如虎入羊群,几无一合之敌!
骑兵撕裂敌阵之后,数千身着双色乃至三色札甲的精锐步兵汹涌跟进,将骑兵蹂躏过的黄巾溃兵杀得鬼哭狼嚎!
右翼打着“曹”字旗号的队伍为首一将,亦率三名骁勇战将,如离弦之箭突入敌营,所过之处,敌军如雪遇烈焰般崩解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