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晋阳城,南门外人头攒动。
陈宫率并州文武肃立,最显眼的是他身边两个华服小童——六岁的华翰与华娇。男孩努力挺首腰板,女孩则好奇地踮脚张望。
华雄的队伍终于出现。他当先下马,刘鸳也由侍女扶下车辇,身旁跟着清瘦沉静的赵王刘协。
“臣陈宫,携并州文武,恭迎主母太主殿下、赵王殿下、主公归州!”
陈宫带头行礼,众人齐声。
华雄大步上前,扶起陈宫,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最后落在一双儿女身上,连日奔波的疲惫瞬间驱散。
他温言道:“公台,诸位,辛苦了!”
刘鸳的目光早己牢牢锁在儿女身上。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张开双臂:“翰儿!娇儿!”
“娘亲!”
两个孩子再也按捺不住,如燕投林般扑入母亲怀中。
亲昵片刻,刘鸳拉过儿女,引向刘协:“翰儿,娇儿,快来拜见你们的舅舅,赵王殿下。”
刘协虽长不了几岁,但经历剧变,眉宇间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虚扶起这对玉雪可爱的外甥。
“快请起,自家人不必多礼。”他语气温和,带着初为长辈的腼腆。
看着两个小人儿一本正经行礼的模样,心中那点因孟津军前宣誓效忠华雄而生出的复杂情绪被这纯真的孺慕之情冲淡了许多。
这时,华进也在家奴搀扶下走了过来。
老人初见孙辈兄妹俩,老怀大慰,脸上笑开了花。
“翰儿,娇儿,”
华雄也适时开口,指着华进道。
“这位是你们的祖叔父,为父的嗣父,华仲平公。你们方才拜了舅舅,现在该给祖叔父磕头了。”
谁知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并未按父亲说的称呼“祖叔父”,竟齐齐跪下,响亮地磕头:
“孙儿华翰(孙女华娇),给祖父磕头!祖父万福”
这一声脆生生的“祖父”,如同蜜糖灌心,甜得华进几乎晕眩。
他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连声道:
“好!好!我的好孙儿!快起来,快起来!”
他一手一个搂在怀里,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华雄在一旁见状,眼中也满是笑意,对华忠及众人解释道:
“叔父待我恩重如山,视如己出,我既为叔父嗣子,翰儿娇儿称一声祖父,天经地义,正合礼数!”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气氛更加融洽。
华进抱着孙子孙女,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嘴里不住地念叨: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他抬头对华雄佯怒道:“子建,以后可不许对孩子太严厉!看看这小模样,多招人疼!以后缺什么玩物、零用,尽管来找祖父要!祖父给你们!”
华雄无奈地笑笑,华娇眼珠一转,轻轻扯了扯一旁刘协的衣袖,又对哥哥华翰使了个眼色。
华翰立刻会意,兄妹俩默契十足地转向刘协和华进,小脸上满是期待和“理应如此”的表情。
“舅舅!”华娇声音甜甜的,“您可是尊贵的王爷舅舅,第一次见我们这两个外甥,是不是该有点见面礼呀?”
华翰也接口道:“祖父方才都说了要给我们零用呢!舅舅您可不能比祖父小气哦?”
童言无忌,却把“长辈初次见面赐礼”的理儿摆得明明白白。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刘协也被逗乐了,看着两张满是期待的小脸,忍俊不禁:
“好你两个小机灵鬼!就冲这声舅舅,还有你们娘亲的面子,舅舅岂能没有赏赐?”
他解下腰间两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佩,塞到兄妹手里:
“拿着玩吧。”
“谢舅舅赏赐!”
兄妹俩得了美玉,喜不自胜,华娇得意地晃着小脑袋:
“哥,这下满哥可不敢再笑话我们了!”
华雄敏锐地捕捉到女儿话中的名字,眉头微蹙。
陈宫却心如明镜似乎有意引导兄妹两道:
“不知典满公子笑话你们什么?可否让公台给两位小君侯参谋一番?”
华翰作为兄长,心思向来细腻,见父亲脸色微沉,意识到可能说错话了,有些犹豫。
但华娇却毫无心机,嘟着小嘴抢着告状:
“就是满哥!他说爹爹小气,华忠叔父的酒楼赚好多金饼子,我们兜里却一个都没有!他说他爹还只是爹爹麾下将军,他都能想买啥就买啥,天天带一堆人在城里玩,看谁不顺眼就揍,看见漂亮丫鬟就买回去,天天换着不重样的人给他穿鞋穿衣呢!”
童声清脆,将典满的骄纵跋扈描绘得活灵活现。
华雄脸色骤沉,目光猛地扫向一旁一脸尴尬神色的典韦。
“恶来!”
华雄的声音明显透着一丝不悦。
“富贵不过才几年光景?你就这么教你家满儿?莫非忘了当年荒僻山涧中的苦日子了?若非今日娇儿提起,我还不知你那小子在晋阳快成小霸王了!莫家有钱是好事,!你妻族莫氏虽是并州巨贾,家财丰厚,可如此骄纵溺爱,纵子行凶,这哪里是爱他?分明是害他!也是堕了你典氏将门的名声!”
典韦被训斥的脸涨的通红,窘迫得如同被当众剥光了衣服。
他猛地单膝跪地,瓮声道::
“主公!是典韦管教无方,家门不幸出此孽障!竟还带坏了两位小君侯!我这就去领三十军棍!回家非打断那混小子的腿,打到他娘都认不出!”
华雄扶起典韦,沉声道:
“罢了!起来!若棍棒真能教出好子弟,就你恶来挨过的军棍,早该是名动天下的大儒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华翰、华娇,又看向钟繇,心中己有了计较:
“恶来,回去把典满带来公主府。从明日起,他与翰儿、娇儿,一同拜在元常先生门下读书!好好磨磨他那身纨绔气!”
华雄将儿女招至身边,指着钟繇郑重介绍道:
“翰儿,娇儿,这位是颍川钟繇钟元常先生,是父亲好友,颍川名儒。往后你们和典满,都要拜先生为师。不得因有爵位而骄矜!须执弟子礼,敬师如父,潜心向学!”
兄妹两见父亲严肃,连忙收敛笑容,对着钟繇恭敬行礼:
“学生华翰(华娇),拜见先生!”
钟繇捻须含笑,先对兄妹点头:“小君侯聪慧,孺子可教,恶来将军将门虎子定然不俗,一次收下三位不凡弟子,钟某此行不亏!”
说完又看向华雄和典韦,打趣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倒从两位小君侯身上学了‘讨赏’的本事!”
他话锋一转,促狭笑道:
“所以,君侯,恶来将军,这束脩之礼,两位万不能吝啬啊?”
典韦闻言,刚被华雄扶起来,正愁没地方表决心,一听束脩,立刻拍着胸脯,不假思索地大声道:
“元常先生放心!包在我典韦身上!我让那混小子把他买的那些个随从丫鬟都送给先生,天天换着不重样地给您老穿鞋!保管让您……”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同时钉在自己身上。
未说完,猛觉两道目光刺来——华雄和刘鸳正狠狠瞪着他。典韦这才醒悟又说错话,黑脸紫涨,窘迫地挠头,后半句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莽汉的憨态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气氛彻底轻松。
华雄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又带着点小插曲的场景,心中满是暖意和感慨。
当然华雄也心知陈宫与崔均利用童言巧妙引出并州内部那些骄兵悍将的家眷子嗣问题让自己注意,也是一片苦心,拍了拍陈宫与他身侧的崔均肩膀:
“公台,元平,这些时日,辛苦两位坐镇后方了。”
华雄先是温言安抚,而后语气转为严肃:
“公台,元平,即日起,凡我麾下将领官员家眷子嗣,在并州,无论何人,若有仗势欺人、违法乱纪,你们无须顾忌其父兄情面,更无须先禀我!首接命人先捆了,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陈宫、崔均肃然拱手:“属下遵命!必秉公办理!”
“好!”华雄朗声应道,大手一挥,“时辰不早,众位随我入城!为王爷、为仲平公、为元常先生接风洗尘!”
“诺!”众人齐声应和。
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晋阳城,当晚一顿晚宴宾主尽欢,由于赵王府尚在修建,因而刘协只得暂住长公主府中,对此刘协倒也无任何异议。
而华进等一应家眷则被安顿在华雄自完婚后一日也未住过的那座晋阳长平侯府。